求仕與友兮,遠違其鄉;父母之命兮,子奉以行。友則既獲兮,祿實不豐;以志為養兮,何有牛羊?事實既修兮,名譽又光;父母忻忻兮,常若在旁。命雖雲短兮,其存者長;終要必死兮,願不永傷。友朋親視兮,藥物甚良;飲食孔時兮,所欲無妨。
壽命不齊兮,人道之常;在側與遠兮,非有不同。山川阻深兮,魂魄流行;祀祭則及兮,勿謂不通。哭泣無益兮,抑哀自強;推生知死兮,以慰孝誠。嗚呼哀哉兮,是亦難忘!
題哀辭後
愈性不喜書,自為此文,惟自書兩通:其一通遺清河崔群,群與余,皆歐陽生友也,哀生之不得位而死,哭之過時而悲;其一通今書以遺彭城劉君伉。君喜古文,以吾所為合于古,詣吾廬而來請者八九,至而其色不怨,志益堅。凡愈之為此文,蓋哀歐陽生之不顯榮于前,又懼其泯滅于後也。
今劉君之請,未必知歐陽生,其志在古文耳。雖然,愈之為古文,豈獨取其句讀,不類于今者邪?思古人而不得見,學古道則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道者也。古之道,不苟譽毀於人。劉君好其辭,則其知歐陽生也,無惑焉。
獨孤申叔哀辭
眾萬之生,誰非天邪?明昭昏蒙,誰使然邪?行何為而怒,居何故而憐邪?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恆不足於賢邪?將下民之好惡,與彼蒼懸邪?抑蒼茫無端,而暫寓其間邪?死者無知,吾為子慟而已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
濯濯其英,曄曄其光。如聞其聲,如見其容。烏乎遠矣,何日而忘!
祭穆員外文
於乎!建中之初,予居于嵩;攜扶北奔,避盜來攻。晨及洛師,相遇一時;顧我如故,眷然顧之。子有令聞,我來自山;子之明,我鈍而頑。道既雲異,誰從知我;我思其厚,不知其可。
于後八年,君從杜侯;我時在洛,亦應其招。留守無事,多君子僚;罔有疑忌,維其嬉遊。草生之春,鳥鳴之朝;我轡在手,君揚其鑣。君居于室,我既來即;或以嘯歌,或以偃側。
誨余以義,復我以誠;終日以語,無非德聲。
主人信讒,有惑其下;殺人無罪,誣以成過;入救不從,反以為禍。赫赫有聞,王命三司,察我于獄,相從系縲。曲生何樂,直死何悲;上懷主人,內閔其私;進退之難,君處之宜。
既釋于囚,我來徐州;道之悠悠,思君為憂。我如京師,君居父喪;哭泣而拜,言詞不通。我歸自西,君反吉服;晤言無他,往複其昔。不日而違,重我心惻。
自後聞君,母喪是丁;痛毒之懷,六年以並。孰雲孝子,而殞厥靈。今我之至,入門失聲。酒肉在前,君胡不餐;升君之堂,不與我言。
於乎死矣,何日來還。
祭郴州李使君文
維年月日,將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參軍韓愈,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郴州李使君之靈。
古語有之:「白頭如新,傾蓋若舊。」顧意氣之如何,何日時之足究。當貞元之癸未,惕皇威而左授;伏荒炎之下邑,嗟名頽而位仆。歷貴部而西邁,邇清光于暫覯;言莫交而情無由,既不賈而奚售。
哀窮遐之無徒,百憂以自副;辱問訊之綢繆,恆飽饑而愈疚。接雄詞于章句,窺逸跡于篆籀;苞黃甘而致貽,獲紙筆之雙貿。投《叉魚》之短韻,愧韜瑕而舉秀。俟新命于衡陽,費薪芻于館候;空大亭以見處,憩水木之幽茂。
逞英心于縱博,沃煩腸以清酎;航北湖之空明,覷鱗介之驚透。宴州樓之豁達,眾管啾而並奏;得恩惠于新知,脫窮愁于往陋。輟行謀于俄頃,見秋月之三彀;逮天書之下降,猶低回以宿留。念睽離之在期,謂此會之難又;授縞以托心,示茲誠之不謬。
倘後日之北遷,約窮歡于一晝;雖掾俸之酸寒,要拔貧而為富。何人生之難信,捐斯言而莫就;始訝信于暫疏,遂承凶于不救。見明旌之低昂,尚遲疑于別袖;憶交酬而迭舞,奠單杯而哭柩。美夫君之為政,不橈志于讒構。
遭唇舌之紛羅,獨陵晨而孤ず。彼忄僉人之浮言,雖百車其何詬。洞古往而高觀,固邪正之相寇。幸竊賭其始終,敢不明白而蔽覆。
神乎來哉,辭以為侑。尚饗。
祭薛助教文
維元和四年,歲次己丑,後三月二十一日景寅,朝散郎守國子博士韓愈、太學助教侯繼,謹以清酌之奠,祭于亡友國子助教薛君之靈。
嗚呼,吾徒學而不見施設,祿又不足以活身;天于此時,奪其友人。同官太學,日得相因;奈何永違,只隔數晨;笑語為別,慟哭來門。藏棺蔽帷,欲見無緣;皎皎眉目,在人目前。酌以告誠,庶幾有神。
嗚呼哀哉,尚饗。
祭虞部張員外文
維年月日,愈等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友張十三員外之靈。(《文苑》作「元和十年」,晁本作「維元和十年月日,中書舍人王涯、考功郎中知制誥韓愈、禮部侍郎崔群、京兆尹許季同、考功員外郎庚承宣、河中節度判官殿中侍御史邢冊等六人。」皆張季友之同年也。
嗚呼,往在貞元,俱從賓薦;司我明試,時維邦彥。各以文售,幸皆少年;群游旅宿,其歡甚焉。出言無尤,有獲同喜;他年諸人,莫有能比。倏忽逮今,二十餘歲;存皆衰白,半亦辭世。
外纏公事,內迫傢俬;中宵興嘆,無復昔時。何如今者,又失夫子;懿德柔聲,永絶心耳。
廬親之墓,終喪乃歸;陽喑避職,妻子不知。分司憲台,風紀由振;遂遷司虞,以播華問。不能老壽,孰究其因;托嗣于宗,天維不仁。酒食備設,靈其降止;論德敘情,以視諸誄。
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