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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才便同到富三家裡來,又坐了一回,便把心事講起。富三爺道:「既然如此,何不就挪到舍下來,盤桓幾時。」重又說道:「我們舅太爺府中朋友最多。今日聽得老閻說,辭了那位出去,如今正少人呢。」聘才道:「舅太爺是那一位?」富三道:「你不記得去年在城外,瞧見那十幾輛車,車內那個貂裘綉蟒的,叫做華公子就是。」聘才心中十分歡喜,想道:這華公子勢焰熏天,若得合了式,弄個小小的出身,也還容易。
又遂問道:「他家去做朋友,不知要辦些什麼事?」富三道:「辦什麼呢?陪着喝酒,陪着看戲,閒空時寫兩封不要緊的書札。你還會彈唱,是更合他的心意了。這人本是個頂好的好人,只要盡拿高帽子孝敬他,他就喜歡,違拗他,他就冷了。我瞧你趨蹌很好,人也圓到,你肚子裡自然很通透的了。我們舅太爺筆底下也來的,去年老佛爺叫他和過詩,並說好,還賞了黃辮子荷包一對,四喜搬指兒一個呢。你要去,我明日就薦你,包管可成。」聘才聽得喜動顏色,忙作揖謝了。因又想著這個老閻有些礙眼。忽又想道:「各人辦各人的事,不與他往來便了。」再坐了一回,辭了富三回寓。
明日,富三就到華公府來,見了華公子,就薦聘才進府,幫辦雜務。華公子應了,說道:「我這裡到不拘人多人少,只要人好,是你的好朋友。自然不用講了。說請你去講一聲,請他來就是了。」即吩咐林珊枝傳諭總辦,將魏師爺修金欽饌說定,富三連連答應幾個「是」!又進去見了華夫人,就辭了,一徑出城,通知了魏聘才,請其明日就去。
是日聘才就與子玉說明,並謝數月叨擾。子玉吃驚道:「大哥何故要去,莫非嫌小弟有得罪之處麼?」聘才連連陪笑道:“愚兄自到貴府以來,承伯父母同棣台如此恩待,豈尚有不足?無奈愚兄此番進京,家父諄諭自己,定要謀一前程出京。
因此處稍可巴結,且富老三力為作合,且去看看光景。只隔一城,原可時常來的,棣台若不忘懷,華府園亭,聞說是極好逛的。伯母前請棣台先為稟明,明日起身時,再進去叩謝。”李元茂在旁,聞得聘才要進華府,心中有些難過,道:「你去了只剩了我,且你也少了個伴兒。我聞得華公子脾氣不好,你倒不要去吃釘板,還是在此罷,過年再說。」聘才道:「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我如今比不上你了。你是知縣少爺,享現成的福,我不但自己不能受用,還要顧家呢!」子玉聽到這句,便知不能強留,只得進去與顏夫人說了。顏夫人道:「既然如此,只好聽他自去罷。但者爺出門時,囑咐我好生看待,且說他倒能辦事。但此時也無甚多事,如果將來有事,再請他回來亦可。」
是晚即命子玉與聘才餞行,又送出四十兩銀子與聘才,聘才感激不荊一夜與元茂談談講講,各有難分之意。
明早富三爺即遣人帶了兩輛車來接聘才,聘才即拜別顏夫人並子玉,又辭了元茂,收拾停妥,帶了四兒一徑上車。先到富宅略敘片時,富三親送到華府。到了門口,富三先着人回進去,並說魏師爺來了。聘才在車內一望這門面,就覺威嚴得了不得,就是南京總督衙門,也無此高大。門前一座大照牆,用水磨磚砌成,上下鏤花,並有花檐滴水,上蓋琉璃瓦,約有三丈多高,七丈多寬。左右一對大石獅子,有八尺多高。望進頭門裡,約有一箭多遠,見圍牆內兩邊儘是參天大樹,襯着中間一條甬道,直望到二門,就模模糊糊,不甚清楚。覺有數十人在那門口坐著。回事人進去了有半個時辰,才見出來,說:「請!」富三同魏聘才便下了車,二人整整衣裳走進。將近二門,見那一班人慢慢的站起來,約有二三十個,都是一色衣服,有幾個見了富三上前請安,並問道:「這位就是請來的師爺嗎?」
魏聘才亦各照應了。走進二門,又是甬道,足有一百多步,才到了大廳。回事的引着,轉過了大廳,四面迴廊,闌干曲折,中間見方,有一個院子,有花竹靈石,層層疊疊。又進了垂花門,便是穿堂。再進了穿堂,便覺身入畫圖:長廊疊閣,畫棟雕樑,碧瓦琉璃,映天耀日。聘才是有生以來,沒有見過這等高大華麗,絢爛莊嚴,心上有些畏懼。富三是去熟的,引路的道:「請三爺到西花廳坐罷。」那人便曲曲折折走了好一會,方到了一個水磨磚擺的花月亮門站住了,就不進去了。咳嗽一聲,裡面走出四個年輕俊秀家童來。那人交代了說:「請進西花廳去。」聘才隨富三進得門來,是一個花園,地下是太湖石堆的,玲瓏透剔,下面是池水,俯見石罅中游出兩個金色鯉魚來。修竹礙人,狂花迎面。走了數十步,上了好幾層參差石蹬,接着一座石板平橋。過了橋,是個亭子,下了亭子,又是假山擋住,絶似獅子林光景,要從神仙洞內穿出,方見一所花廳。
接着又有幾處亭榭,綠樹濃陰,鳥聲噪聒。庭前開滿了罌粟、虞美等花,映襯那池邊老柏樹上垂下來的藤花,又有些海棠、紫荊等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