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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226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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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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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獻茶已畢,紹聞問道:「仙鄉何處?到京何干?」道士道:「敝鄉原是湖廣鄖陽,一向在武當焚修。因聞京中崇尚道教,京西白雲庵有個大會。乃是天下方士仙風道骨會聚之處,貧道所以帶了個丹頭到京。原擬略試小術,聊助軍餉。見了些道友們,全是講長生久視之術,貧道看來,那是葉法善、林靈素派頭,毫無實用。所以急流勇退,仍攜小徒回來。因幼年出於太和山周府庵——這周府庵就是開封藩爺建的香火院,所以這隍廟老師伯朝頂進香,就住在庵下,彼時結為道契。今日特便道過訪,不料已物故幾年。眾師兄留貧道款住幾日,不久仍回武當。」這夏逢若一些不解,說:「我回去罷。」紹聞道:「我也跟的去。」夏逢若道:「家裡忙,少時來請。」廟祝送的去了。

紹聞此時,正是逋欠交迫之時,不覺「紅緣」之情少淡,卻是「黃白」之說要緊。因坐下看道士所閲之書,又翻別的本兒,都是《參同契》、《道德經》、《關尹子》、《黃庭經》、《六壬》、《奇門》、《太乙數》之類。又看此人仙姿瀟灑,便問道:「請教助餉之說。」道士道:「天機難以泄露,不過燒煉而已。從來大燒煉,上古聖人用過一遭,我道家祖師,傳其訣而不用。上古聖人用過,女媧是也。天,金體也。故《易》曰:『乾為金』。女媧煉石補天,非煉石也,乃煉石為金也。補天之餘,過了幾千年丟將下來,禹時雨金三日。西方聖人用過一次,釋迦氏是也。所以祗園給孤獨長者,黃金布地,莖草可化丈六金身。只是莖草難覓耳。我家祖師傳的丹訣,盡在《道德經》上,只是『玄牝之門』,人便參不透。玄,黑也;牝,母也。水生金,水母以金為子。然孤陰不長,故以火配之。即如儒教燒煉,全在《易經》一部,別的算應了人事,惟顯示人以「鼎」「革」二卦。鼎即丹爐,爐中成造化,故繼之以革;革,變也。唯恐修此道者疑,一疑便壞了鼎器,所以申之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山主可細參之。」


  

論紹聞學業,似不至為此等邪說所惑,但當計無復之之時,便作理或然也之想。正欲再叩九轉丹秘訣,恰恰夏家來請,進的門來說:「本當同邀,但俗饌並非仙品,不敢唐突。賢弟告別罷。」那道人立身一拱,也不送出門來,二人徑回家中赴席。

只見廚房當門設桌一張。內間生菜果品列在廚桌上,鷄魚熟食,蓋在蒸籠內。夏鼎婦人及那姜氏,即在灶邊伺候。

進了廚房,來到桌邊,夏逢若道:「窄狹得緊,你也不笑我。並沒外人,不妨擺將上來。」姜氏揭開蒸籠,夏逢若夫婦—一擺在桌面。二人動箸勸杯,不在話下。

譚紹聞道:「品物固佳,烹調更美。」姜氏掩口笑道:「休嫌不中吃,手段限住了心。」紹聞再欲開口,夏逢若道:「家母涂殯在堂,不得入土為安,因沒一個錢,不敢舉行大事,萬乞賢弟念一向交好,幫助一二。不但我感恩,即先母九泉之下,也是承情的。濟寧這回,所得如何?」紹聞不暇多言,只說:「有限,一百四五十金而已。」夏鼎道:「零頭兒就夠我的大事。」紹聞道:「我的近況——」夏鼎瞅了一眼,紹聞忽然會意,便不肯在姜氏面前說那艱窘的話,只得說:「我幫上二十兩。」夏逢若道:「我家兒雖小,這大事得一個元寶。二十兩萬萬不夠。」紹聞道:「別的已化盡了。」夏逢若道:「添酒。」姜氏遞了一壺酒,夏逢若手中斟酒,口中說道:「我的酒,妹妹的手,多吃一杯,二十兩不夠。」紹聞道:「送三十兩來。」夏逢若已知紹聞近日光景。也就不能再多了,不敢再為求添。紹聞道:「這全鴨配薑汁味兒極好。」姜氏道:「我怕你不吃碎的,我不敢切成塊兒,所以全蒸出來。也不知咸不咸?」紹聞又開口說出兩個字:「不咸——」夏逢若硬介面道:「當日你的大事,盛大哥助了一百兩。如今我這事,他不上山東去,也沒個照應。還乞賢弟美言。若是一幫助,一不幫助,事後叫他心裡難過。」紹聞急口道:「自然效勞。」夏逢若道:「兩宗事,我俱磕頭。」早已離座磕下頭去,紹聞急輓不及,早已連叩了起來,說道:「明日行殯事,這個客要住下。妹子就替我管待。」姜氏道:「自然哩。」

日色已晚,雙慶來接,在門外喊夏叔。夏逢若出外照應,回來說:「與雙慶幾味葷素,叫他在後門樓下吃一杯。」自去搬了廚桌,送在後門。紹聞道:「不消。」姜氏早近桌邊,揀撤幾碗剩饌,紹聞也替揀,姜氏笑道:「這樣好。」紹聞道:「一碟也罷。」夏鼎回來,哈哈笑道:「小家子從來待不慣客,並沒個犒從席兒。可笑,可笑。」少頃二婦重熱了,夏鼎自己掇盤送去,紹聞道:「小廝們擔不起。」夏鼎道:「比不得府上。」一面掇盤,即叫自己婦人道:「你就提的酒來,叫慶相公吃。」那婦人只得送酒去。廚房單單撇下姜氏、紹聞二人。

紹聞低聲道:「後悔死我!」姜氏嘆道:「算是我福保」只剛剛說了兩句話,夏鼎兩口一齊進來。這紹聞本是極難為情。


  

那姜氏低頭不語,不像從前笑容,只是弄火箸畫地。

那雙慶吃完,早已自送壺碗到廚,說:「咱回去罷?」紹聞也無可為詞,只說:「就走也罷。」夏鼎道:「房屋窄狹,難以留祝到他日行殯事,就在馬姐夫家住幾天。只是兩宗面許之事,我是日日懸望的,千萬賢弟留心。我異日必有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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