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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例
一、本傳晁源、狄宗羽、童姬、薛媼,皆非本姓,不欲以其實跡暴於人也。
一、本傳凡懿行淑舉皆用本名。至于蕩簡敗德之夫,名姓皆從捏造,昭戒而隱惡,存事而晦人。
一、本傳凡有懿美揚闡,不敢稍遺,惟有劣跡描繪,多為掛漏,以為賞重而罰輕。
一、本傳凡語涉閨門,事關床笫,略為點綴而止,不以淫攘語博人傳笑,揭他人帷箔之漸。
一、本傳其事有據,其人可征;惟欲針線相聯,天衣無縫,不能盡芟傅會。然與鑿空硬入者不無逕庭。
一、本傳間有事不同時,人相異地,第欲與于扢揚,不必病其牽合。
一、本傳敲律填詞,意專膚淺,不欲使田夫、閨媛懵矣而牆,讀者無爭笑其打油之語。
一、本傳造句涉俚,用字多鄙,惟用東方土音從事,但亟明其句讀,以意逆志,是為得之。
大凡稗官野史之書,有裨風化者,方可刊播將來,以昭鑒戒。此書傳自武林,取正白下,多善善惡惡之談。乍視之似有支離煩雜之病,細觀之前後鈎鎖彼此照應,無非勸人為善,禁人為惡。閒言冗語,都是筋脈,所云天衣無縫,誠無忝焉。或云:「閒者節之,冗者汰之,可以通俗。」余笑曰:「嘻!畫虎不成,畫蛇添足,皆非恰當。無多言!無多言!」
原書本名「惡姻緣」,蓋謂人前世既已造業,所世必有果報;既生噁心,便成惡境,生生世世,業報相因,無非從一念中流出。若無解釋,將何底止,其實可悲可憫。能于一念之惡禁之於其初,便是聖賢作用,英雄手段,此正要人豁然醒悟。若以此供笑談,資狂僻,罪過愈深,其惡直至于披毛戴角,不醒故也。余願世人從此開悟,遂使惡念不生,眾善奉行,故其為書有裨風化將何窮乎!因書凡例之後,勸將來君子開卷便醒,乃名之曰《醒世姻緣傳》。其中有評數則,系葛受之筆,極得此書肯綮,然不知葛君何人也。恐沒其姓名,並識之。
東嶺學道人題。
●弁言
五倫有君臣、父子、兄弟、朋友,而夫婦處其中,俱應合重。但從古至今,能得幾個忠臣?能得幾個孝子?又能得幾個相敬相愛的兄弟?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倒只恩恩愛愛的夫婦比比皆是。大約那不做忠臣、不做孝子、成不得好兄弟、做不來好朋友,都為溺在夫婦一倫去了。
夫人之精神從無兩用,夫婦情深,君臣父子兄弟朋友的身上自然義短。把這幾倫的全副精神都移在閨房之內,夫婦之私,從那娘子們手中搏換得還些恩愛,下些溫存,放些體貼,如此折了剛腸,成了繞指。這也是不枉了受他的享用,也不枉喪了自己的人品。
可怪有一等人,攢了四處的全力,盡數傾在生菩薩的身中,你和顏悅色的妝那羊聲,他擦掌摩拳的作那獅吼;你做那先意承志的孝子,他做那蛆心攪肚的晚娘;你做那勤勤懇懇的逢、干,他做那暴虐狠愎的桀、紂;你做那順條順綹的良民,他做那至貪至酷的歪吏。舍了人品,換不出他的恩情;折了傢俬,買不轉他的意向。雖天下也不盡然,舉世間到處都有。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不得其故。讀西周生《姻緣奇傳》,始憬然悟,豁然解:原來人世間如狼如虎的女娘,誰知都是前世裡被人攔腰射殺剝皮剔骨的妖狐;如韋如脂如涎如涕的男子,盡都是那世裡彎弓搭箭驚鷹紲狗的獵徒。輳攏一堆,睡成一處,白日折磨,夜間撾打,備極醜形,不減披麻勘獄。
原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世間狄友蘇甚多,胡無翳極少,超脫不到萬卷《金剛》,枉教費了饒舌,不若精持戒律,嚴忌了害命殺生,來世裡自不撞見素姐此般令正。是求人不若求己之良也。
環碧主人題。辛丑清和望後午夜醉中書。
●引起
《四書》中,孟夫子說道:君子有三件至樂的事。即使在那極貧極賤的時候,忽然有人要把一個皇帝禪與他做,這也是從天開地闢以來絶無僅有的奇遇,人生快樂那得還有過于此者?不知君子那三件至樂的事另有心怡神悅形容不到的田地。那忽然得做皇帝的快樂,不過是勢分之榮,倏聚倏散的泡影;不在那君子三樂之中。那君子的三樂,憑你甚麼大勢,劫他不來;憑你甚麼大錢,買他不得。憑是甚麼神人、聖人、賢人、哲人,有這三樂固是完全,若不遇這三樂,別的至道盛德、懿行純修,都可憑得造詣,下得功夫,只是這三樂裏邊遇不着,便是闕略。所以至聖至神的莫過于唐堯、虞舜、禹、湯、文、武、周公、至聖先師孔子,都不曾嘗着那三樂的至趣。這般難到的遭逢,那王天下豈是這個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