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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在外伺候。」吉士知是李家來信,因拆開看時:國棟白占村親台足下:珠江別後,一載余矣。足下高尚其志,淑慎其身,心曠而德修,道高而業進,孤芳遁世,又何悶焉?弟入都後,六街燈火,灼人肝肺;九陌繁華,炫人耳目,誠道學之氣不敵物緣也。
小兒僥倖釋褐,殿試三甲,恩擢詞林,上命在庶常館讀書,婚姻之事又遲而又久矣。吉士想已精進,唯冀其伐毛洗髓,勿以離群而有他岐,是則區區之心,所堪持贈者耳。申象軒到浙,即署理糧儲道,因專摺奏陳積習,已超擢浙藩。東萊姚霍武,系台翁所賞識而解推者,伊非尋常流輩,乃人中虎也。
倘在省垣,當飲食教誨之,以匡其不逮。國棟頓首。吉士看完,對蕙若二人道:「我妹丈已入翰林,門楣大有光彩。爹爹擇婿果然不差,可惜不及見了。」因哭了一陣,起身出外,問了來人備細,畜些酒飯,給與盤費,又叫人寫一封回書帶去。
卻好時邦臣到來,作揖就座,說道:「連日大爺在令岳處,晚上不便過來請安,適有小事奉求,祈大爺慨允。」吉士道:「嘯齋有話,但說無妨。」邦巨道:「晚生開着一個小鋪,不過為一家衣食之謀,近因店中貨物短少,要到肇慶去置買,須得百金本錢。」一頭說,袖中摸出一張屋契,夾着一張借票,打一恭遞上,說道:「求大爺慨借百金,冬底本利奉還。」吉士道:「嘯齋說什麼話,銀子只管拿去,契券斷乎不要。冬間還我本銀就是了,何必曰利。」邦臣又打一恭,吉士叫取出一百十兩銀子,付與邦臣,道:「我也不及餞行,這十兩銀子權為路費罷。」邦臣笑納了,作謝出門。
回到家中,分付女兒順姐道:「你與我收拾行李,明日要到肇慶去置貨。」順姐道:「爹爹那裡弄到本錢了?」邦臣道:「承蘇大爺見愛,借我一百兩銀子,又送十兩程儀。這十兩畝與你同丫頭吃用。我多則二十日,少則半月回家,須要小心門戶。」順姐道:「孩兒曉得。這蘇大爺不是從前在這裡吃酒那個又年輕、又和氣的麼?」邦臣道:「正是。他在我面上極有情分。」次早,邦臣起來,到隔壁竹家辭行,兼托他弟兄們照應,帶了阿喜,一直竟往肇慶去了。
這中黃對理黃道:「老時不知那裡打算到了銀子,又做買賣去了,今冬又順順溜溜的過年。只我們兩個,雪裡挑鹽包,一步重一步,這把式再也打不開。」理黃道:「我昨日在豪賢街口,看見老時在蘇府出來,滿面春風,想必是那邊借到了銀子。」中黃道:「老時不過費一席酒,老蘇就上了他的算。
我們弟兄也破些鈔,備酒席請姓蘇的,再邀老施、老曲在旁幫襯一兩句好話,自然告借不難。」理黃道:「蘇吉士父親,有名放官債的,借了須要還他。我們且同老曲商量,有什麼算盤,多寡弄些也好。」他弟兄剛剛出了街口,卻好曲光郎高高興興的走來,中黃忙喊住道:「曲兄弟,三日不見,面上白亮得多了,在那裡得了采?」光郎道:「得什麼!從前日輸了五百文錢,一連兩日,身無半文,實在過不去。
我打聽得時嘯齋借到了蘇家銀子,正要去尋他。」理黃道:「老時已到肇慶去了。
我們且進城吃三杯罷。」光郎聽說有吃,頭腳已跟定,一同進了文明門。
來至品芳齋樓上坐定,理黃分付拿了一碗走油鱔魚,半碗油燜肉、一大盤炒麵筋,打了二斤太和燒酒。
三人亂嚼一會。理黃說起:「時邦臣向蘇吉士借銀子,我們一樣弟兄,偏沒有這樣造化。」光郎道:「借了要還,並無可羡之處。只是我少了幾兩請酒的本錢,若是有了,不弄蘇吉士一二千銀子,也不算手段。」中黃道:「兄弟,你且莫誇口,我聽得蘇吉士是個不好男風的。」光郎道:「大哥只曉得他不好男風,可曉得他專好女色?我昨日去望烏少爺,他得了相思病,是為著老施的妹子。」中黃道:「烏少爺想施延年的妹子,也還容易到手,何至害病?」理黃道:「哥哥原來不知,老施的妹子就是老蘇的小奶奶了,烏岱雲那裡想得到手?」光郎道:「原是如此!烏少爺呢,我們也不必管他。只看老施,為了官司以後何等苦惱,從妹子進了蘇家,終日的抬轎出入,大搖大擺,好不興頭,可知老蘇是一味在女人身上使銀子的。」理黃道:「這話又遠了,你我又沒有什麼姊妹,可見能說不能行的。老時倒還有個女兒,你替老蘇做牽頭罷。」光郎道:「若也像老施這樣,便是秀才抄襲舊文,決不中式的了。我另有妙計,我們雖沒有姊妹,這種人可以借得的,只要五六兩的本錢便好。」理黃道:「你有什麼計較,且說來大家商議。五六兩銀子還可以典當挪移。」光郎便附在兩人耳邊說道:「只要如此這般,不怕他不上鈎的。」中黃道:「果然絶妙!」理黃又沉吟了半晌,說道:「且不必另借,也省得四圓花邊,橫豎不與他着手就是。
我家的也還有幾分姿色,我回去與他商量。
只是銀子到手,我須要得個雙份。」光郎道:「若是如此,一發萬妥萬當,二哥自然該分雙股。」三人商議定了,又吃了七八碗麵,會了錢回家。
正是:只說京兆泳腿多,每圖淫慾受人訛。
廣東爛仔刁鑽甚,未免英雄喚奈何。
吉士家居無事,日日與蕙若、小霞、兩個妹子在園避暑,吟詩消夏,載酒採蓮。打聽得岱雲生病,也就心上寬了許多。
這日,聽說高第街竹相公要見,便走出前廳,竹理黃上前作揖,吉士道:「天氣炎熱,何必如此盛服盛冠,且請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