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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和呼通諾爾之戰,兵士有沒蕃者,乙亥平定伊犁,望大兵旗幟,投出宥死,安置烏魯木齊,呼之曰小李陵,此人不知李陵為誰,亦漫應之,久而竟迷其本名。己丑庚寅間,余在烏魯木齊,猶見其人,已老矣。言在準喝爾轉鬻數主,皆司牧羊,大兵將至,前一歲八月中旬,夜棲山谷,望見沙磧有火光,西域諸部,每互相鈔掠,疑為刦盜,登岡眺望,乃見一巨人,長丈許,衣冠華整,侍從秉炬前導,約七八十人,俄列隊分立,巨人端拱向東拜,意甚虔肅。知為山靈。
時適准噶爾亂已微聞阿睦爾撒納款塞請兵事,竊意或此地當內屬,故鬼神預東向耶?既而果然。時尚不知八月中旬為聖節,歸正後,乃悟天聲震疊,為遙祝萬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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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李參將,名璇,精康節觀梅之術,占事多驗。平定西域時,從大學士溫公在軍營,有兵士遺火,焚轅前枯草,闊丈許,公使占何祥,曰:此無他,公數日內當有密奏耳。火得枯草,行最速,急遞之象也;煙氣上升,上達之象也,知為密奏。凡密奏,當焚草也。
公曰:我無當密奏事。曰:遺火亦無心,非預定也。既而果然。其占人終身,則隨手拈一物,或同拈一物,而所斷又不同。
至京師時,一翰林拈煙筒,曰:貯火而其煙,呼吸通於內,公非冷局官也,然位不甚通顯,尚待人吹噓故也。問歷官當幾年,曰:公毋怪直言,火本無多,一熄則為灰燼,熱不久也。問壽幾何,搖首曰:銅器原可經久,然不見百年煙筒也。其人慍去。
後歲余,竟如所言。又一郎官同在座,亦拈此煙筒,觀其復何所云,曰:煙筒火已息,公必冷官也。己置於床,是曾經停頓也,然再拈于手,是又遇提攜復起矣。將來尚有熱時,但熱又占與前同耳。
後亦如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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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惠叔攜一小幅掛軸,紙色似百年外物,雲得之長椿寺市上,筆墨草略,半以淡墨掃煙靄,半作水紋,中惟一小舟,一女子坐篷下,一女子搖櫓而已。右角濃墨,寫一詩曰:沙鷗同住水雲鄉,不記荷花幾度香,頗怪麻姑太多事,猶知人世有滄桑,款曰:畫中人自畫並題。無年月,無印記。或以為仙筆,然女仙手跡,人何自得之,或以為游女,又不應作此世外語,疑是明末女冠,避兵于漁莊蟹舍,自作此圖。
無舊人跋語,亦難確信。惠叔索題,余無從著筆,置數日還之,惠叔歿于蜀中,此畫不知今在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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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氏實齋安公言,程老,村夫子也,女頗韻秀,偶門前買脂粉,為裡中少年所挑,泣告父母,憚其暴,弗敢較。然恚憤不可釋,居恆鬱鬱,故與一狐友,每至輒對飲。一日狐怪其慘沮,以實告。狐默默去,後此少年復過其門,見女倚門笑,漸相軟語,遂野合于小圃空屋中,臨別,女涕不捨,相約私奔,少年因夜至門外,引以歸,防程老追索,以刃擬婦曰:敢泄者死。
越數日無所聞,知程老諱其事,意甚得,益狎闐無度。後此女漸露妖跡,乃知為魅,然相悅甚,弗能遣也。歲余病瘵,惟一息僅存,此女乃去,百計醫藥,幸得不死,貲產已蕩然。夫婦露棲,又睮弱不任力作,竟食婦夜合之資,非復從前之悍氣矣。
程老不知其由,向狐述說。狐曰:是吾遣黠婢戲之耳,必假君女形,非是不足餌之也。必使知為我輩,防敗君女之名也。瀕危而舍之,其罪不至死也,報之已足,君無更怏怏矣。
此狐中之朱家郭解歟?其不為己甚,則又非朱家郭解所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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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孫樹寶言,辛亥冬與從兄道原,訪戈孝廉仲坊,見案上新詩數十紙,中有二絶句云:到手良緣事又違,春風空自鎖雙扉,人間果有乘龍婿,夜半居然破壁飛,豈但蛾眉鬥尹邢,仙家亦自妒娉婷,請看搔背麻姑爪,變相分明是巨靈。皆不省所云,詢其本事,仲坊曰:昨見滄州張君輔,言南皮某甲,年二十餘未娶,忽二艷女夜相就,詰所從來,自雲是狐,以夙命當為夫婦,雖不能為君福,亦不至禍君。某甲眈闐其色,為之不婚,有規戒之者,某甲謝曰:狐遇我厚,相處日久,無疾病,非相魅者,且言當為我生子,于似續亦無害,實不忍負心也。後族眾強為納婦,甲聞其女甚姣麗,遂頓負舊盟,迨洞房停燭之時,突聲若風霆,震撼檐宇,一手破窗而入,其大如箕,攫某甲以去。
次日,四出覓訪,杳然無跡,七八日後,有數小兒言某神祠中有聲如牛喘北方之俗,凡神祠無廟祝者,慮流丐棲息,多以土墼癬其戶,而留一穴置香爐。自穴窺之,似有一人裸體臥,不辨為誰,啟戶視之,則某甲在焉。已昏昏不知人矣。多方療治,僅得不死。
自是狐女不至,而婦家畏狐女之報,亦竟離婚。此二詩記此事也。夫狐已通靈,事與人異,某甲雖娶何礙,倏忽之往來,乃逞厥凶鋒,幾戕其命,狐可謂妒且悍矣。然本無夙約,則曲在狐,既不慎于始而與約,又不善其終而背之,則激而為祟,亦自有詞。
是固未可罪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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