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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到了永樂十八年,山東蒲台縣中,忽出了一場亂事,為首的巨匪,乃是一個女妖名叫唐賽兒。下半回以此為主腦,故提筆較為注重。賽兒為縣民林三妻,並沒有什麼武略,不過略有姿首,粗識幾個文字,能誦數句經咒。林三病死。
賽兒送葬祭墓,回經山麓,見石中露有石匣,她即取了出來,把匣啟視,內藏異書寶劍,詫為神賜。書中備詳秘術及各種劍法,當即日夕誦習,不到數月,居然能役使鬼神;又剪紙作人馬可供驅策,如欲衣食財物,立令紙人搬取,無不如意。她復削髮為尼,自稱佛母,把所得秘法,輾轉傳授,一班愚夫愚婦,相率信奉,多至數萬。無非是平原呂母及平原女子遲昭平之類。
地方官聞她訛擾,免不得派役往捕,唐賽兒哪肯就縛,便與捕役相抗。兩下齟齬,當將捕役殺斃數人。有幾個見風使帆的狡捕,見賽兒持蠻無禮,先行溜脫,返報有司,有司不好再緩,便發兵進剿。賽兒到此地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糾集數萬教徒,殺敗官兵,據住益都卸石棚寨揭竿作亂。
奸民董彥杲、賓鴻等,向系土豪,武斷鄉曲,一聞賽兒起事,便去拜會,見賽兒仗劍持咒,剪紙成兵,幻術所施,竟有奇驗,遂不勝驚服,俱拜倒賽兒前,願為弟子。佛母收佛徒,皆大歡喜。從此日侍左右,形影不離,兩雄一雌,研究妖法,越覺得行動詭秘,情跡離奇。怕不是肉身說法。
訓練了好幾月,便分道出來,連陷益都、諸城、安州、莒州、即墨、壽州諸州縣,戕殺命官,日益猖獗。青州衛指揮高鳳,帶領了幾千人馬,星夜進剿,到了益都附近,時已三鼓,前面忽來了無數大鬼,都是青面獠牙,張着雙手,似蒲扇一般,來攫鳳軍。鳳軍雖經過戰陣,從沒有見過這般鬼怪,不由的嘩噪起來。董彥杲、賓鴻,率眾掩至,鳳軍不能再戰,盡被殺害,鳳亦戰死。
莒州千戶孫恭等,得悉敗狀,恐敵不住這妖魔鬼怪,只好遣人招撫,許給金帛,勸他收兵。董彥杲等抗命不從,反將去使殺斃。
那時各官錯愕,不得不飛章奏聞,成祖敕安遠侯柳升,及都指揮劉忠,率着禁衛各軍,前往山東。各官統來迎接,且稟稱寇有妖術,不易取勝。是為諉過起見。柳升冷笑道:「古時有黃巾賊,近世有紅巾寇,都是藉著妖言,煽惑愚民。
到了後來結果,無非是一刀兩段。諸君須知邪不敵正,怕什麼妖法鬼術?況是一個民間孀婦,做了匪首,憑她如何神奇,也不過麼麼伎倆,我自有法對待,諸君請看我殺賊哩。」言罷,即進擊卸石棚寨,密令軍士備着豬羊狗血,及各種穢物,專待臨陣使用。途次遇著寇兵,當即接戰,忽見唐賽兒跨馬而來,服着道裝,彷彿一個麻姑仙,年齡不過三十左右,尚帶幾分風韻。
半老徐娘。兩旁護着侍女數名,統是女冠子服式。賽兒用劍一指,口中唸唸有詞,突覺黑氣漫天,愁霧四塞,滾滾人馬,自天而下。柳升忙令軍士取出穢物,向前潑去,但見空中的人馬,都化作紙兒草兒,紛紛墜地,依舊是天清日朗,浩蕩乾坤。
妖術無用。賽兒見妖法被破,撥馬便走,寇眾自然隨奔,逃入寨中,閉門固守。
柳升麾軍圍寨,正在猛攻,忽有人出來乞降,只說是寨中糧據汲道。忠至東門,夜遇寇兵來襲,飛矢如蝗。忠不及預防,竟被射死。柳升安居營中,總道是妖術已破,無能為力,前言確是有識,至此偏獨輕敵,遂至喪師縱寇,可見驕兵必敗。
不意夜半潰軍逃還,報稱劉忠陷沒,慌忙往救,已是不及。還攻卸石棚寨,寨中已虛無一人,賽兒以下,盡行遁去。惟賓鴻轉攻安邱,城幾被陷,幸都指揮僉事衛青,方屯海上備倭,聞警飛援,與邑令張玙等內外合攻,殺敗賓鴻,斃寇無數,剩了些敗殘人馬,逃至諸城,被鰲山衛指揮使王貴,截住中途,一陣殺盡,只唐賽兒在逃未獲。及柳升至安邱,衛青迎謁帳前,升反斥他無故移師,喝令捽出,於是刑部尚書吳中,劾升玩縱無狀,由成祖召還下獄,擢衛青為都指衛使,一面大索賽兒,盡逮山東、北京一帶的尼覡道姑,到京究辨。
可憐大眾無辜,枉遭刑虐,結果統是假賽兒,不是真賽兒。俄得山東軍報,說是真賽兒已拿到了,盈廷官吏,相率慶賀,醜。正是:
篝火狐鳴天地暮,昆岡焰熾鬼神愁。
未知賽兒曾否伏誅,且至下回交代。
第三十回 窮兵黷武數次親征 疲命勞師歸途晏駕
卻說唐賽兒亂後,山東各司官,多以縱寇獲譴,別擢刑部郎中段民為山東左參政。段民到任,頗能實心辦事,所有冤民,盡予寬宥,惟密飭干役,往捕賽兒。不數日賽兒縛到,由段民親訊,她卻談笑自若,直認不諱。段民覺有變異,命以利刃截她手足,誰知純鋼硬鐵,反不及玉臂蓮鈎,刀鋒已缺,手足依然,不得已嚴加桎梏,把她嬌怯身軀,概用鐵索纏住,然後置入囚車,派遣得力人員,解送京師。
行到半途,天光漸黑,驀見前後左右,統是猙獰厲鬼,高可數丈,大約十圍,腰間繫着弓矢,手中執着大刀,惡狠狠的殺將過來。看官!你想這等押解巨犯的兵役,如何抵敵?大家顧命要緊,棄了囚車,四散避開。何不用穢物解之。待至厲鬼已去,返顧囚車,裡面只有一堆鐐銬,並沒有甚麼唐賽兒。
彼此瞠目許久,只好回報段民。段民沒法,也只得據實復奏。明廷一班官吏,方聞妖婦解京,都想前去驗視,至段民奏至,越發詫為奇事。成祖也不加責問,但命將所拘尼媼,一律放還,這頗能知大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