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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有不虞,豈能為患。思政得書,不以為然,乃將己與猷兩說具以啟泰。泰令依猷策。思政固請從己說,且約賊兵水攻期年,陸攻三年之內,朝廷不煩赴救。
泰乃從之。及長社不守,泰深悔失策。又以前所據東魏諸城道路阻絶,皆令拔軍西歸。澄乃奏凱而還。靜帝以澄克複潁川,進澄位相國,封齊王,加殊禮,入朝不 趨,贊拜不名。加食邑十五萬戶。澄欲不讓,陳元康以為未可,澄乃辭爵位、殊禮。有濟陰王暉業,好讀書,澄問之曰:「比讀何書?」對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之書。」澄默然。又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意常忌之。洋深自晦匿,言不出口,每事貶退,與澄言無不順從。洋為其夫人李氏營服玩,小佳,澄輒奪取之。夫人或恚未與,洋笑曰:「此物猶應可求,兄須何容吝惜。」澄或愧不取,洋即受之,亦無飾讓。每退朝,輒閉閣靜坐,雖對妻子,能竟日不言。時或袒跣跳躍,夫人問其故,洋曰:「為爾漫戲。」其實蓋欲習勞也。吳人有瞽者,能審人音以別貴賤。澄召而試之,歷試諸人皆驗。聞劉桃枝聲,曰:「此應屬人為奴,後乃富貴。」聞趙道德聲,亦曰:「此人奴也,其後富貴卻不小。」聞太原公聲,驚曰:「此當作人中之主。」及聞文襄王聲,默不語。崔暹私捏其手,乃曰:「亦人主也。」澄笑曰:「吾家奴尚極富貴,而況我乎?」既退,暹私問之,瞽者曰:「大王禍不遠矣,焉有大福?」其時,太史令亦密啟帝云:「臣夜觀天象,西垣殺氣甚重,宰輔星微暗失位。主應大將軍身上,禍變不出一月也。」帝曰:「爾不知李業興之死乎,何乃蹈其轍?」蓋業興曾向澄言:「秋間主有大凶。」澄惡其不利而殺之。
故帝引以為戒。卻說澄有膳奴蘭京,系梁朝徐州刺史蘭欽之子。韓山之役梁兵大敗,東魏俘梁士卒萬人。京從其父在軍,亦被擒獲。澄配為膳奴,使之供進食之役。後魏與梁通好,蘭欽求贖其子,澄不許。京亦屢向澄訴,求賜放還。澄大怒,杖之四十,曰:「再訴則殺汝!」京怨恨切齒,密結其黨為亂。先是澄在鄴,居北城東柏堂,嬖琅琊公主,欲其往來無間,侍 衛者常遣出外,防禦甚疏。一日,澄召常侍陳元康、侍中楊遵彥、侍郎崔季舒共集東柏堂,謀受魏禪,署擬百官。蘭京進食,澄卻之,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當急殺之。」元康曰:「此奴耳,何敢為患?」京立階下聞之,遂與其黨六人置刀盤下,冒言進食。澄怒曰:「我未索食,何為遽來?」京揮刀曰:「來殺汝!」賊黨盡入。
是時室中唯元康、遵彥、季舒三人侍側,皆手無寸刃。左右侍衛防其泄漏機密,悉屏在外,非有命召不得入。澄見賊至,卒惶迫,以手格之,傷臂,入于床下。賊去床,澄無所匿。
元康以身蔽之,與賊爭刀,被傷腸出,倒于地。賊遂弒澄。遵彥乘間逸出,仆于戶外,失一靴,不及拾而走。季舒狼狽走出,不知所為,奔往廁中匿。
庫直王、紇奚舍樂聞室中有變,冒刃而進。舍樂鬥死,王僅以身免。眾見賊勢洶洶,皆莫敢前,飛報內宮,言王被害,眾皆失色。元公主一聞此信,驚得魂膽俱喪。時太原公洋居城東,方退朝,聞之顏色不變,指麾部分入討群賊,擒蘭京等斬而臠之,徐出言曰:「奴反,大將軍被傷,無大苦也。」入見元公主。公主方撫膺大哭,洋慰之曰:「大將軍被害,事出非常。宜暫安人心,勿遽發喪也。」於是諸夫人皆暗暗悲哀。元康自知傷重必死,手書辭母,又口占數百言,使參軍祖代書,以陳便宜。言畢而卒。洋殯之第中,詐雲出使。
虛除元康中書令,以王領左右都督。又假為澄奏請立皇太子,大赦天下。除心腹數臣外,皆不知澄之死也。越數日,澄死信漸露,帝聞之,竊謂左右曰:「大將軍死,似是天意,威權當復歸帝室矣。」左右相慶,咸呼萬歲。但未識人心如此,天意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五十捲
陳符命群臣勸進移魏祚新主登基
話說帝聞澄被害,私心竊喜,因念:「權門無主,其黨必離。雖有高洋,素稱懦弱,不足為慮。群臣必來請命發喪,即可權歸一己。」哪知洋懼人心惶惑,秘不發喪,託言養病在宮,命己代攝軍政。
又思重兵盡在并州,須早如晉陽以固根本。乃夜召都護唐邕,部分將士鎮遏四方。邕領命支配各軍,斯須而畢。洋深重之。
乃留高岳、高隆之、司馬子如、楊四人守鄴。時子如已復任在朝,職為儀同三司也。其餘勛貴皆以自隨。臨行,謁帝于昭陽殿,從甲士八千人,登階者二百人,皆攘袂扣刃,若對嚴敵。洋立數十步外,令主者傳奏曰:「臣有家事,將詣晉陽。」再拜而出。帝失色,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者,朕不知死在何日。」洋至并州,入見太妃,泣訴兄變。婁妃大驚,淒然下淚曰:「此兒聰明曉事而不受訓,宜其有禍。然年未三十,遽棄我而逝,目前事業更靠何人?」言訖,悲不自勝。洋與左右皆為掩淚。時宋夫人與其子孝瑜依太妃住晉陽,聞澄遇害,母子大哭。孝瑜年十三,有至性,請奔父喪,洋許之,遂單騎至京。洋 為太妃曰:「兄暴亡,兒威名未立,恐人心有變,喪未敢發,尚祈秘之。」妃曰:「今後大事任憑兒主,但期無負父兄之業。」洋再拜而出,遍召晉陽舊臣宿將,大會于德陽堂。
舊臣素輕洋,見之不甚畏敬。洋是日英彩煥發,言詞敏決,皆大驚。澄政令有不便者,洋悉改之。由是內外悅服,人盡畏而敬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