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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 4 / 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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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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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我當時二十五歲,在輕騎兵某團當現役少尉。我不能說,我曾經對軍官 階層有過特別的熱情或者覺得自己天生該當軍官。可是如果在一個舊式奧地 利公務員的家庭裡,有兩個姑娘和四個老是吃不飽的男孩圍着一張伙食粗陋 的飯桌等着喂養,那是不會去多問他們愛好什麼、傾向何在,而是很早就把 他們推出去就業,以免他們成為家庭包袱的時間拖得過長。我的哥哥烏爾裡 希,在上小學的時候因為著書過多弄壞了眼睛。

他們就把他塞到神學院去學 習。我因為筋骨結實,就給送進軍官學校。一上軍官學校,人生的道路就自 動向前發展,不心再去過問。國家把一切都安排停當。


  

不出幾年,國家就按 照規定的模式,把一個半大不小、臉色蒼白的小子免費培養成一個長着乳毛 鬍子的候補士官,作為可用的成品,送到部隊裡去。有一天,正好是皇帝陛 下壽辰,我從軍校畢業,那時我還不滿十八歲。不久我的領章上就綴上了第 一粒金星①;就這樣我達到了第1站。從此以後,我就可以隔一段適當的時間, 按部就班地自動步步上升,直到得了風痛症告老還鄉。

即使在騎兵這種開銷 相當可觀的部隊裡服役也不是我自己的願望,而是我伯母黛西的異想天開。 她嫁給我伯父是第2次結婚,那時候我伯父剛離開財政部到收入較豐的一家 銀行去當經理。我這位伯母既有錢又勢利,她不能容忍在她的親戚中,在姓 霍夫米勒的人當中,居然有人在步兵部隊服役,「玷污」她家的門楣。她這 種異想天開害得她每個月得貼補我一百克朗,所以我一有機會就得俯首帖耳 地向她表示感激涕零。

到底在騎兵部隊服役或者當現役軍官對我自己是否合 適,這個問題準也沒有深思過,我自己想得最少。只要一騎上馬鞍,我就怡 然自得,我的思想從來也沒有超出過馬脖子以外。 一九一三年的十一月份,想必有一道什麼命令從一個衙門傳到另一個衙 門。我們的騎兵中隊一陣風似地一下子從雅羅斯勞調到匈牙利邊境的一個小 城去駐防。

我究竟是不是用真實的地名來稱呼這座小城,全無所謂。因為同 一件軍服上的兩粒鈕扣也不可能比兩座奧地利外省的駐防小城更加相似。無 論在此在彼都是按規定的同樣設備:一座軍營,一個練馬場,一個操練場, 一座軍官食堂,外加三個旅館,兩家咖啡館,一爿點心鋪,一家酒店,一家 簡陋寒倫的歌舞劇院,獻藝的是些被大劇院解僱的歌星,她們還操風流的副 業,周旋于軍官和服役一年的志願兵②之間。無論在哪裡,服兵役都是同樣的 忙忙碌碌,空虛單調,每一小時都是按照一百多年來鐵板般的死章程規定得 死死的,便是空閒時間也變化不大。

在軍官食堂裡看來看去儘是那麼幾張臉, 說來說去還是那些話,在咖啡館裡打的還是那幾種紙牌,玩的還是撞球。有 ① 法文:蠢事。 ① 一粒金星是少尉軍銜。 ② 十九世紀中普奧等國決定,凡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只要自己負責服裝、裝備、伙食,可以志願入伍,服 役一年,即可進入預備役,根據其才能,還可提升為預備役軍官。

這類志願兵大多是富家子弟。 時候我們覺得奇怪,親愛的天主竟有閒心讓這麼一座小城的七八百座屋頂上 面布上另外一張蒼穹,旁邊安排另外一番景緻。


  

當然,我這個新的駐地和從前在加利西亞的那個駐地相比有一個優點: 這裡是個快車車站,一邊靠近維也納,另一邊離布達佩斯也不太遠。誰要是 有錢——在騎兵裡老有各式各樣的闊少在服役,還有那些志願兵,他們有的 出身名門貴族,有的是工廠主的子弟——只要及時溜號,就可以乘五點的火 車上維也納,然後乘兩點半的夜車趕回來,他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去上劇院, 在環城馬路①上溜躂,扮演一下騎士的角色,偶爾還可以尋芳逐艷;最最受人 艷羡的人當中有幾個甚至于在維也納留着個小公館,或者一個落腳地。可惜 憑我每月菲薄的收入,這種使人心曠神怡的風流插曲我都無福消受。只剩下 進咖啡館或者點心鋪作為我僅有的消遣,既然我覺得玩紙牌往往輸贏太大, 我就在那兒打打彈子或者再便宜些,下下象棋。

有一天,大概是一九一四年五月中的一個下午,我正好這樣坐在點心鋪 裡和人對奔。和我下棋的碰巧是黃金天使藥房的老闆,同時也是我們駐防的 那個小城的副市長。例行的三盤棋我們早已下完,只是因為懶得動彈,還坐 着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在這個無聊的小窩裡還能上哪兒去呢?可是談話 也沒精打采,就像一支快滅的煙捲,有氣無力地冒着煙。這時候突然有人打 開店門,一襲迎風飛舞向四下飄開的大裙子,夾着一股新鮮空氣,把一個漂 亮的姑娘帶進屋來:這個姑娘長着一雙褐色的杏仁眼,黑黑的皮膚,衣着講 究,絲毫不顯得土氣,重要的是,在這可憐的平板單調的環境裡,竟出現了 一張嶄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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