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頁
我確信,在世界上任何其它國家的青年中這是絶無僅有。」
23從
1920年
10月到
1921年
7月,羅素在中國居留了大半年,由趙元任擔任翻譯。他也作了一系列公開講演,但內容要旨卻與杜威的大不相同。羅素是一位熱心的和平主義者,他沒有告訴中國人應該作些什麼來適應現代世界,相反,他高度讚揚了中國人對生活靜謐、人道、忍耐與和平的看法。他說,儘管儒家中親孝的觀念缺點很多,但是「比起西方倡導的愛國主義,則危害較少。」後者更容易導致帝國主義和黷武主義。
24他深受道家「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理念吸引,這很接近他的理念:「推進創造衝動,消除佔有慾望。」他歉意地評價道:「至於我們和中國人之間有着不同的道德情操,區別是我們在壞的一面,因為我們精力更充沛,所以每天犯下的罪惡更多。」羅素講演內容的本質,是西方應該學習中國「正當的生活觀念」,而中國應該「獲得西方的知識,但要拋棄機械主義的觀念」
意謂把人當作原材料,用科學的操縱方法來塑造。
25羅素的建議在中國知識分子中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因為他們急於成為現代人,盼望成為愛國的、民族的、積極的知識分子,而不是和平的、孝順的和消極的。他們更急於摧毀儒家來推進西化,而不是教導西方如何獲得中國人有關生活的人道觀念。而這種觀念恰是妨礙中國人努力倣傚前進的、有活力的西方的枷鎖,為了進步,必須拋棄它。在向西方式變化的速度和節奏中,沒有為儒家昔日的靜謐留有餘地。
其它訪客包括:
1921年,美國教育家盂祿(Paul Monroe);
1923年,德國哲學家德里施(Hans Driesch);
1924年,印度諾貝爾獎獲得者泰戈爾(R.Tagore)。邀請博格森和歐肯(Eucken)的計劃沒有實現。
除了外國訪客的貢獻外,西方的思想和意識形態也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本身所熱切追求,他們的興趣反映了從英美來源向德俄來源的轉變。法國哲學家博格森的著作由張嘉森
26譯介過來,德國哲學家叔本華和尼采的著作由王國維譯介過來。陳獨秀和李大釗介紹了馬克思和恩格斯,李達寫了有關辯證法和列寧、布哈林(Bukharin),普列漢諾夫(Plekhanov)思想的文章。李石曾介紹俄國無政府主義者克魯泡特金(Kropotkin),並推廣克氏認為是進步的基本力量的「互助」和「合作」的理念
這是對達爾文「競爭」思想的直接反駁。
許多中國知識分子和學者政治家採納了無政府主義的觀點。五四運動後,馬克思主義和布爾什維克主義越來越獲得激進分子的歡迎。對漸進式社會變革和迅速根本變革孰優孰劣的一場大辯論很快便爆發了。
4.
2問題和「主義」在中國,胡適是實用主義的主將,他不遺餘力地提倡研究和解決具體及實際的問題,「一點一滴」進化式地改善社會。李大釗與在他之後不久的陳獨秀,則主張效仿蘇俄的形式,進行直接和徹底的政治社會轉型。胡適在一篇題為《多研究些問題,少談點主義》
27的文章中,督促國人避開那些高談闊論和無所不包的「主義」,因為那些「主義」一無所是,而且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夢話,這是中國思想破產的鐵證,是中國社會改造的喪鐘!」他強烈主張:
文明不是籠統造成的,是一點一滴造成的。進化不是一晚上籠統進化的,是一點一滴進化的。現今的人愛談解放與改造,須知解放不是籠統解放,改造不是籠統改造。解放是這個那個制度的解放,這種那種思想的解放,這個那個人的解放,是一點一滴的解放;改造是這個那個制度的改造,這個那個思想的改造,這個那個人的改造,是一點一滴的改造。
再造文明的下手功夫,是這個那個問題的研究。再造文明的進行是這個那個問題的解決。
28他反對盲目的行動主義和漫無目的的革命,而建議自發的和逐步的改造,以消除社會進步的五大敵人
貧窮、疾病、文盲、腐敗和混亂。
李大釗是馬克思主義的忠實信徒,他回答道,「主義」能為解決社會問題提供一個「總方向」,是必須的。他以同樣犀利的詞鋒爭辯:「恐怕必須有一個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問題都解決的希望。就以俄國而論,羅曼諾夫家族(Romanoffs)沒有被顛覆、經濟組織沒有被改造以前,一切問題絲毫不能解決,今則全部解決。」
29胡適反駁,沒有一種靈丹妙藥可以解決中國所有的難題;每個問題必須分而攻堅,分而解決,而「主義」只是解決社會問題的一種浪漫假設。雖然李大釗承認最後這一點,但仍然支持政治行動:「經濟問題的解決是根本解決,經濟問題一旦解決,什麼政治問題、法律問題、家庭問題、女子解放問題、工人解放問題都可以解決。」
301919年年中,陳獨秀還不像李大釗那樣信奉馬克思主義,但承認「與其模棱兩可地談無政府主義和社會主義,不如提倡教育和工人解放的實際問題」。但到
1920年底,他也成為一位堅定的布爾什維克主義者,相信政治行動的功效;他爭辯說,「主義」在社會改造中起着與航海定向一樣的必要功能。
但他還是承認,革命與社會改造不能在一夜之間籠統完成。
31表面上,爭論以胡適占上風而結束。然而,這卻是空洞的勝利,因為年輕人當中討論「主義」成為時尚,甚至胡適本人也經常提到自由主義、實用主義、實驗主義等。一位風趣的批評家這樣描述胡適和實驗主義者:「你們應當放棄所有」主義「來接受我們的」主義「,因為根據我們的」主義「,沒有」主義「應當被看作是金科玉律。」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