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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胡考『鸚鵡杯宜酌清濁,麒麟閣懶畫丹青』,令人嘔噦。而楊次公之」『八十丈虹晴臥影,一千頃玉碧無瑕』,僧顯萬『河搖星斗三更後,月掛梧桐一丈高』,總落粗俗。而黃白石詠雪,『欲縮天人散花手,放渠奔走赴晨炊』,酸鄙扭捏。即劉過之『放開筆下閒風月,收拾胸中舊甲兵』,亦非雅談。
「宋人力貶綺靡,求高淡,而隨入酸陋。如戴敏才『引些渠水添池滿,移個柴門傍竹開』,二虛字惡甚。其子復古『一心似水惟平好,萬事如棋不著高』,高菊‧間『主人一笑先呼酒,勸客三杯便當茶』,彼自以為入情切事,而卻是村兒之語,徒供後人捧腹。更有『山如仁者壽,水似聖之清』,太學究氣。
『浮‧一任閒舒捲,萬古青山只麼青』,皆傷風雅。」
「宋人好用成語入四六,後並用之於詩,故多硬戇。如丁黼《送錢尉》云:『不能刺刺對婢子,已是昂昂真丈夫。』食生不化。范石湖《營壽藏》詩云:『縱有千年鐵門限,終須一個土饅頭。
』直欲笑殺。」
「宋人作詩極多蠢拙,而論詩過于苛細,止供識者一噱耳。如嚴維之『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乃寫目前之景耳。劉貢父曰:『夕陽遲』系『花』,『水漫』不須『柳』。漁隱曰:『夕陽遲』乃系于『塢』,初不繫『花』。
二說于詩何益?又如『袖中諫草朝天去』,議者謂進諫必以章疏,無用疏草之理。安知非疏已上達,袖中乃留其草乎?」喬謂東漢章草,以寫奏而名,縱不如黃公言,「草」字非杜撰也。
又曰:「『公道世間惟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年年檢點人間事,惟有春風不世情』,最為粗直,宋人反稱之。杜牧《華清宮》、《赤壁》詩,反而敲樸。」喬謂徐恆山言「二喬乃皖城事,用於赤壁為不審。」如是說詩,真是可憐。
又曰:「宋初詩人,全學晚唐,氣格不高,而中聯特多秀色。如李建中《懷湘南舊遊》云:『靜尋綠徑煎茶寺,遍上紅牆賣酒樓。』楊徽之《漢陽晚泊》云:『疏鐘未徹聞寒雨,斜月初沈見遠燈。』《僧舍》云:『偶題岩石‧生筆,‧繞松庭露濕衣。
』趙湘《春夕》云:『醉醒風傍池邊起,坐久月從花上來。』王操『倚檻白‧供醉望,扌耆筇黃葉落吟身』。皆晚唐清警句也。」
「潘閬詩本於無可,間有詼氣。《夏日宿禪院》詩最佳,子瞻酷愛其『晚涼知有雨,院靜若無僧』。而《渭上秋夕》云:『殘陽初過雨,何樹不鳴蟬?』《落葉》云:『幾番經夜雨,一半是秋風。』其後變而為楊、劉,正如久處蕭寺孤村,又必羡玉樓金屋。」
「魏野善寫塢壁間事,如『妻喜栽花活,兒誇鬥草贏』,『洗硯魚吞墨,烹茶鶴避煙』,田園之趣宛然。但句俊而體輕,輕則率,率則易俗,所以有『有名‧富貴,無事小神仙』等惡道語。曹良弼《過友人隱居》云:『旋收松上雪,來煮雨前茶。』魯交《江干》詩云:『遠山碧千里,夕陽紅半樓。
』皆佳。」
「林逋泉石自娛,故詩清綺絶倫。時有晚唐卑調弱句。如《孤山寺》『破殿靜披薺臼古,齋房‧試酪奴春』,《峽石寺》『燈驚獨鳥回晴塢,鐘送遙帆落晚汀』,俱工。又如『伶倫近日無侯白,奴樸當時有衛青』,『返照未沈僧獨往,長煙如淡鳥橫飛』,『松門過水無重數,石壁看霞到盡時』,『五畝自開林下隱,一樽聊敵世間名』,『千里白‧隨野步,一湖明月上秋衣』,『煙含晚樹人家遠,雨濕春風燕子低』,誠一時之秀。
鶴詩云:『春靜棋邊窺野客,雨寒廊底夢滄洲。』妙矣。而永叔云:『萬里秋風天外意,日斜‧啄岸邊苔。』寄趣更遠。
至和靖云:『白公睡閣幽如畫,張祜詩牌妙入神。』『不會剃頭無事者,幾人能老此禪扃。』狼籍甚矣!」
「宋初九僧詩,俱宗閬仙。惠宗居七,宇昭居八。崇畫家宗匠,《撰句圖》百聯,余尤愛其『歸禽動‧束竹,落果響寒塘』,『鳥歸松墮雪,僧定石沈‧』,『空潭聞鹿飲,疏樹見僧行』,『繁霜衣上積,殘月馬前低』,『磬斷蛩聲出,峰迴鶴影沈』,『枕風吹髮亂,岩溜濺棋寒』,『禽寒時動竹,露重忽翻荷』,『落潮鳴下岸,飛雨暗中峰』,『驚蟬移古柳,鬥雀墮寒庭』,詩意畫景俱妙。《古今詩話》紀寇萊公招崇于池館,分題,崇得池鷺,限『明』字韻,自午至晡,五押得之云:『雨歇芳塘溢,遲回不復驚。
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清。照水千尋迥,棲煙一點明。主人池上鳳,見爾憶蓬瀛。』萊公稱善。
此詩惟結句帶諂。」喬曰:「詩須寫我心入古人模範耳,偷勢亦是賊。且自心被束,不得清出,古詩既多,自必有偶同者。我既不偷,同亦何諱。
惠崇詩句如此,寧屑作賊!『河分岡勢斷,春入燒痕青』,亦是偶同,妒其才句者妄加描畫。」
「僧宇昭有『餘花留暮蝶,幽草戀斜陽』。」
「西崑楊億、錢惟演、劉筠詩,經營位置,備極苦心。大年有《梨》詩云:『九秋青女霜添味,五夜方諸月溜津。』思公《苦熱》云:『雪嶺卻思回博望,風窗猶欲傲羲皇。』後人誰及得?諸公亦不事使事,子儀有『舊山鶴怨無錢買,新竹僧同借宅栽』,大年有『梅花繞檻驚春早,布水當檐覺夏寒』,思公有『雪意未成‧著地,秋聲不斷雁連天』,歐公詆之,謬也。」喬曰:「詩文自有正道,著不得褊心。李獻吉怒賓之,故矯其詩,終不成造就。歐公怒惟演,既已誣貶其先世,詩亦從而詆之。今觀歐公詩,能勝楊、劉、錢三公否?‧自錮一世思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