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當家國瑣尾之秋,艱難備嘗之際,睹物懷人,憂來不絶。又春秋代謝,行且就木,而猶欲依倚村夫,重調琴瑟,此尋常閨閣所不為,而謂居士之才而為之乎?且再適一事,亦非確有證據,不過就居士所書白樂天《琵琶行》中「老大嫁作商人婦」之語,遂疑其重過別船,江湖流落。此事前明宋文恪已為辨之,不知此乃才人偶爾寄興。今有人焉,手錄鄭衛詩一冊,以資吟諷,見者遂謂其有桑間濮上之行,如之何其可也。
嗟呼,風俗寖薄,人事難齊,古今來易節改行者,屈指良亦不少。即始宋祚鼎革,僉名降表,首列則謝道清,彼固一女子也。而絶世才華如趙王孫,隱忍偷活,亦復易仕他姓,尤甚太息。遭逢不幸,自立良難,丈夫且然,于弱女子何?有惟就居士之生平揆之,斷知其不出於是,萬一有之,吾不能不為之惜。
顧其香艷之才,沈博絶麗之學,何能不愛而慕之乎?或曰,子愛之慕之宜也,愛之慕之而即祀之,不宜也。是又非也。居士昔家柳絮泉上,故宅久荒,過者每低回不能去。今居士相去久矣,假如有居士之才,淪落不偶,而此時尚在,為結屋數椽于湖光山色間以居之,亦憐才者所不能已已也。
且獨不聞夫大別山之有桃花夫人廟乎?以彼無言有淚,兒女成行,一婦人而破滅二國,其視居士薰蕕之別也。漢陽廟祀猶且不絶,何獨于居士靳之?夫吾輩青衫作客,長鋏依人,亦豈能重居士?特以漱其餘芳,且換凡骨,受居士之益素深,愛居士之心因益甚;生平煩惱,聊仗千佛為之懺除;無數謗誣,亦借明湖為之湔雪。而他日尋詩湖上,蓉裳蕙帶,不又想見其姍姍來遲耶?謹諏某月某日仍酌以柳絮之泉,薦以碧藕之節,妥居士之靈于舊祠之中。廖豸峰為文以祭,王秋槎祝瓣香成禮,梅子執祀事,而予為文,勒諸石。
宜黃符兆綸記。
同上[有竹堂懷李文叔]胸原成竹有,萬綠罨茲堂。榻展雲陰落,窗深雨意涼。清聲戛雛鳳,謂易安居士。舊夢冷瀟湘。
無恨名園感,何勞記洛陽。
同上譚瑩
[論易安詞]綠肥紅瘦語嫣然,人比黃花更可憐。若並詩中論位置,易安居士李青蓮。
《古今詞辯》王大堉
[藕神祠詩並序]湖上有荒祠焉,不知何許神。同人議奉宋才女李易安為主,名曰「藕神」。作詩祀之:芙蓉為裳水為佩,藕為船兮久相待。柳絮泉寒菊影瘦,魂兮歸來結光彩。
湘妃拜、洛神賀,荷葉作酒杯,薄醉嬌無那。
《蒼茫獨立軒詩集》,自《續修歷城縣誌》轉錄[柳絮泉詩四首
錄二首]泉水湧如飛絮,曾居詠絮才人。千古吟魂來否?絮花空舞粼粼。
黃花笑輸人瘦,酴醿開惜春深。閒裡呼盧打馬,興來戛玉敲金。
《歷下詠懷古蹟詩鈔》,自《續修歷城縣誌》輯錄俞樾
國朝錢謙益《絳雲樓書目》地誌類,有李文叔《洛陽名園記》。陳景雲註云:張琰序,紹興八年也。序中並及文叔女易安上詩宰相救父事,蓋文叔亦嘗坐元祐邪黨遠謫也。宰相即易安之舅趙挺之。
按今人于易安,但言其有改嫁事,不知有此事,亦可謂不成人之美者也。
《茶香室三鈔》卷七丁丙
《漱玉詞》一卷,舊抄本,宋李清照撰。清照姓李氏,號易安居士,濟南人,李格非之女,適東武趙挺之仲子明誠。有《漱玉詞》一卷,頗多佳句。末附《金石錄後序》,毛晉刻附六十家詞。
世謂清照于明誠故後,再適張汝舟,未幾反目。其事見《雲麓漫鈔》及《系年要錄》。近俞理初有《事輯》,凡七千言,辨誣析疑,洵足為易安吐氣也。
《善本書室藏書志》卷四十按:「仲子明誠」誤。趙明誠非「仲子」,已見前按。
喬岳
[題李易安小像畫軸]柳絮泉邊書滿樓,滄桑人物近千秋。莫將道韞誇同調,此是南朝女鄴侯。兵火亂離金石殘,隨身捲軸壓征鞍。個人不稱黃金屋,畫同縹緗堆裡看。
《續修歷城縣誌》引《松石詩鈔》譚獻
[《浣溪沙》「髻子傷春慵更梳」]易安居士獨此篇有唐調。選家爐冶,遂標此奇。
《復堂詞話》王闓運
[《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畫」]此語若非出女子自寫照,則無意致。「比」字各本皆作「似」,類書引,反不誤。
《湘綺樓詞選》前編[《聲聲慢》「尋尋覓覓」]亦是女郎語。諸家賞其七疊,亦以初見故新,效之則可歐。「黑」韻卻新,再添何字?
同上韓崇
蔣大令因培燕園,為李易安故宅,賦此柬贈一首:「眉柳依然黛色橫,林泉今又屬元卿。東籬對客黃花瘦,南阮看人青眼明。金石已隨塵世散,梧桐猶作雨風聲。寓公自有淵源在,池上重題漱玉名。」
《寶鐵齋詩錄》端木采
[《漱玉詞》序]蛾眉見嫉,謡諑謂以善淫;驥足籋雲,駑駘誣其覂駕。有宋以降,無稽競鳴。燈籠織錦,潞國蒙讒。屏角簸錢,歐公受謗。
青蠅玷璧,赤舌燒天。越在偏安,益煽騰說。禮法如朱子,而有帷薄穢污之聞;忠勇如岳王,而有受詔逗遛之譖。矧茲閨闥,詎免躛言。
易安以筆飛鸞聳之才,際紫色蛙聲之會。將杭作汴,剩水殘山。公卿容頭而過身,世事跋胡而疐尾。而乃蹌洋文史,跌宕詞華。
頌舜歷之靈長,仰堯天之巍蕩。思渡淮水,志殲佛狸。風塵懷京洛之思,已增時忌;金帛止翰林之賜,益怒朝紳。宜乎飛短流長,變白為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