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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密院嗎?對了,我那個親愛的表弟廖伏什卡就在樞密院。不過他是在那兒的傻瓜部裡辦事,當承宣官。至于真正的樞密官我可一個也不認識。天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要不是德國人,什麼蓋啦,費啦,德啦,無奇不有,就是什麼伊凡諾夫啦,謝苗諾夫啦,尼基丁啦,再不然就是什麼伊凡寧科啦,西蒙寧科啦,尼基丁科啦,五花八門,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好吧,反正我對丈夫說一下就是了。他認識他們。他什麼人都認識。我會對他說的。但你自己得對他說個清楚,我的話他總是聽不懂。不管我說什麼,他總是說什麼也不明白。
他這是存心裝不懂。人家個個聽得懂,就是他聽不懂。”
這時,一個穿長統襪的男仆端來一個銀托盤,上面放著一封信。
「正好是阿林寫來的信。這下子你就可以聽見基澤維特的講話了。」
「基澤維特是什麼人?」
「基澤維特嗎?你今天晚上來吧。你就會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了。他講得那麼動人,就連死不改悔的罪犯聽了也會跪下來,痛哭流涕,誠心懺悔。」
不論這事有多怪,也不論這事同察爾斯基伯爵夫人的脾氣多麼格格不入,她卻狂熱地信奉基督教的精神在於贖罪那種學說。她常到宣傳這種學說的聚會場所,有時還把信徒召集到家裡。這種風行一時的學說不僅否定一切宗教儀式和聖像,而且否定聖禮,但察爾斯基伯爵夫人卻在每個房間裡掛着聖像,甚至連床頭上都有聖像,她還參與一切教會儀式,並不認為這同贖罪說有什麼矛盾。
「對了,應該讓你的抹大拉聽聽他的講道,她會皈依的,」伯爵夫人說。“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待在家裡。你聽聽他的講道。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我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姨媽。」
「我告訴你,這很有趣。你一定要來。那麼,你倒說說,你還有什麼事要我辦?全說出來吧!」
「還有,在要塞那邊也有一件事。」
「在要塞那邊?好,我可以給你寫一封信,你到那邊去找克里斯穆特男爵。他這人人品極好。你自己會知道的。他是你父親的同事。他就是對關亡着了迷。不過,這也沒關係。他這人心地挺好。你在那邊有什麼事?」
「我要求他們准許一個做母親的同關在那邊的兒子見一次面。不過我聽說這種事不歸克里斯穆特管,它歸切爾維揚斯基管。」
「切爾維揚斯基這人我可不喜歡,但他是瑪麗愛特的丈夫。可以托托她,她肯為我出力的。她挺可愛。」
「我再要為另一個女人求情。她坐了幾個月牢,可是誰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不會的,她自己一定知道為了什麼。她們清楚得很。她們都是罪有應得,這批剃光頭的傢伙。」
「我們不知道是不是罪有應得。可是她們在受罪。您是位基督徒,相信福音書,可是心腸這麼硬……」
「這可不相干。福音書是福音書,討厭的就是討厭的。臂如說,我恨虛無黨,特別是那些剪短頭髮的女虛無黨,要是我假裝喜歡她們,那就不好了。」
「您到底為什麼恨她們呢?」
「在出了三月一日事件①以後,你還要問為什麼嗎?」
①指一八八一年三月一日沙皇亞歷山大二世被民意黨人暗殺一事。
「那些女人又不是個個都參加三月一日事件的。」
「還不是一樣,她們為什麼要管閒事?那又不是女人家的事。」
「那麼,為什麼您認為瑪麗愛特就可以過問那種事呢?」聶赫留朵夫說。
「瑪麗愛特嗎?瑪麗愛特是瑪麗愛特。可是天知道她是什麼路數。一個輕薄的女人倒想教訓起大家來了。」
「不是教訓人,只是想幫助老百姓。」
「沒有她們,人家也知道誰該幫助,誰不該幫助。」
「不過,您要知道,老百姓窮得很。喏,我剛從鄉下回來。農民幹活幹得死去活來,還吃不飽肚子,我們卻過着窮奢極侈的生活。這難道合理嗎?」聶赫留朵夫不由得受他姨媽善心的影響,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那你是不是要我也去做工而不吃飯呢?」
「不,我不是要您不吃飯,」聶赫留朵夫回答,不由得笑了,「我只是要人人工作,個個有飯吃。」
姨媽又擰緊眉頭,垂下眼珠,好奇地瞧著他。
「我的好外甥,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她說。
「那是為什麼呀?」
這時候,一個身材很高、肩膀寬闊的將軍走進房間裡來。
這就是察爾斯基伯爵夫人的丈夫,一位退休的大臣。
「啊,德米特裡,你好,」他說,湊過颳得光光的臉頰讓聶赫留朵夫親吻。「你幾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