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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走向偉大。你有誘惑力,因為你長得漂亮——這是你在我們家裡形成的。你像我一樣,非常自然——這更加強了你的誘惑力。你不能太敏感,也不能故意做作。切記不要像達格瑪爾皇后①那樣敏感,她喜歡在禮拜天用緞帶來束住她的綢袖子,而她因此就感到良心不安。不應該只為這點事就大驚小怪呀!我從來不像路克勒細亞②那樣難過!她為什麼要刺死自己呢?她是天真無邪的,這點她自己知道,全城的人也知道。對於這件不幸的事情,你雖然年輕,你也完全懂得!她尖聲大叫,接着就把匕首取出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我決不會做這種事情,你也決不會的,我們一向都是很自然的。人們應該在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將來你從事藝術工作的時候,你也會繼續是這樣。當我在報上讀到關於你的消息的時候,我將會多麼高興啊!也許你將來會到我們的這個小城市裡來,作為羅蜜歐而登台吧。不過我將不會再是奶媽了,我只能坐在正廳的前排來觀賞你!」
在別離的這一個星期裡,太太忙着洗衣服和燙衣服,為的是好叫貝兒能夠穿一身乾淨的衣服回家,像他來的時候一樣。她在他的那顆琥珀心上穿了一根又新又結實的綫,這是她希望得到的一件唯一作為「紀念」的東西,但是她沒有得到。
加布里爾先生送給了他一本法文字典。這是他學習的時候經常用的一本書,加布里爾先生還在書邊的空白處親筆增補了許多新的東西。太太送給他玫瑰花和心形草,玫瑰花會萎謝;但是心形草只要放在乾燥的地方而不受潮,就可以保持一冬。她引了歌德的一句話作為題詞: Umgang mit Frauenist das Element guter sitten。她把它譯成這樣一句話:
「與女子交往是學得良好禮貌的要素。歌德。」
「如果他沒有寫一本叫做《浮士德》的書!」她說,「他要算是一個偉大的人,因為我讀不懂這本書!加布里爾也是這樣講的!」
馬德生送了他一張並不太壞的畫。這是他親手畫的;上面畫的是加布里爾先生弔在一個絞架上,手裡還拿着一根樺木條。標題是:「把一個偉大的演員引向知識之路的第一個導師。」教長的兒子普里木斯送了他一雙新拖鞋。這是牧師夫人親自縫的,但是尺寸太大,普里木斯在頭一年簡直沒有辦法穿。鞋底上有用墨水寫的這樣的題詞:「作為一個傷心的朋友的紀念。普里木斯。」
加布里爾先生全家一直把貝兒送到車站。「我不能叫人說沒有『惜別』就讓你離開了!」太太說,接着她就當場在車站上吻了他一下。
「我並不覺得難為情!」她說,「只要一個人是正大光明的,他做什麼事也不怕!」
汽笛響起來了。小馬德生和普里木斯高聲喝彩,「小傢伙們」也在旁邊助興,只有太太在一邊擦眼淚,一邊揮着手帕。加布里爾先生只說了一個字:Vale!③
村鎮和車站在旁邊飛過去了。這些地方的人是不是也像貝兒一樣快樂呢?他在想這個問題,他在讚美自己的幸運。他想起了那個看不見的金蘋果——當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祖母在自己手裡看到的那個金蘋果。他想起了他在水溝裡獲得的那件幸運的東西,特別是他重新獲得的聲音和他最近求得的知識。他現在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他內心裡唱着愉快之歌。他費了很大的氣力控制住自己,沒有讓自己在車廂裡高聲地唱出來。
首都的塔頂現出來了,建築物也露面了。火車開進了車站。媽媽和祖母在等着接他。此外還有一個人:即原姓佛蘭生的霍夫太太。她現在全身裝訂得④整整齊齊,是宮廷「訂書匠」霍夫的夫人。她不管是境況壞還是境況好,從來不忘記她的朋友。她像媽媽和祖母一樣,非吻他一下不可。
「霍夫不能和我一道來!」她說。「他得待在家裡為皇上的私人圖書館裝訂一部全集。你很幸運,但我也並不差。我有我的霍夫、一個爐邊的角落和一張安樂椅。每星期我請你到我家裡來吃兩次飯。你將可以看到我的家庭生活。那是一部完整的芭蕾舞!」
媽媽和祖母几乎可以說找不到機會和貝兒講一句話,但是她們望着他,同時她們的眼裡射出幸福之光。他得坐上一輛馬車開到新的家去——那位歌唱家的住所。她們笑,但同時他們也哭起來。
「他成了一個多麼可愛的人啊!」祖母說。
「像他出門的時候一樣,他還有一個和善的面孔呢!」媽媽說。「將來他登上舞台的時候,仍然會保留住這副面容!」
馬車在歌唱家的門口停下來。主人不在家。老傭人把門打開,領着貝兒到他房間裡去。四周的牆上掛着許多作曲家的畫像;壁爐上放著一尊發光的白石膏半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