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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先進的政治思想是和他的樸素唯物論有密切聯繫的。他在為《天問》而作的著名的《天對》中,探索自然現象,認為宇宙最初「惟元氣存」,一切現象都是自然存在,「無功無作」,「非余之為」,表現了唯物主義的宇宙觀。他的《貞符》斷言「唐家正德受命于生人之意」,並沒有什麼「賞功罰禍」的天意存乎其間;「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他以這種無神論歷史觀來觀察一切禮樂刑政,對於那些以宗教迷信作掩飾的觀點和作法,都給予嚴厲的批判。在這些批判和鬥爭中,他把自己無神論歷史觀的戰鬥性,在《時令論上》、《斷刑論下》、《非國語》、《天爵論》、《天說》等論文中,作了系統的發揮。但柳宗元的思想也不可免地存在着侷限性。比如他有時在解答一些難以解答的問題時,往往表現了偶然論的思想,基本上也並未完全跳出儒家的正統思想。但儘管如此,他在中國思想史上的光輝地位是不可磨滅的。
柳宗元一生的文學創作極其豐富。但貞元時期,他在長安,努力施展政治抱負,而「不以是取名譽」,重要作品不多,成就不大。元和以後,長期的貶謫生活,使他有機會接近下層人民,受到了生動的社會教育。這對他的先進的世界觀的形成和豐富、深刻的文學作品的產生,都是有着直接的作用和影響的。他的詩文,真實地反映了社會生活的許多重要方面,具有強烈的現實主義精神;而且在藝術上所表現的獨創性,也非常突出。
柳宗元貶官永州以後的作品,有些是採取寓言的形式,諷刺當時腐敗的社會和政治。文章短小警策,含意深遠,表現了傑出的諷刺才能。《三戒》是著名的諷刺小品。《臨江之麋》,寫麋得主人的寵愛,「犬畏主人,與之俯仰甚善」,不敢吃它。三年以後,麋離開了主人外出,外犬「見而喜且怒,共殺食之」。它尖鋭地諷刺了那些依仗權貴而得意忘形的小人物。《黔之驢》是外強中乾的小人的寫照,嘲諷他們「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而其實是無德無能。《永某氏之鼠》比喻那些自以為「飽食而無禍」的人作老鼠,指出他們「為態如故」,以「飽食無禍為可恆」,那他們一定會遭到徹底被消滅的慘禍。這三篇寓言,深刻有力地諷刺了封建剝削階級醜惡的人情世態。他的《負版傳》,也以寓言筆調生動地刻劃了那些貪得無饜的人物形象。他這樣描寫負版:
得遇物,輒持取,仰其首負之,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不能起。人或憐之,為去其負。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這是一個具有社會意義的典型事件,短短一百來字,寫得既平常,又深刻。柳宗元的寓言諷刺小品是極其成功的。語言鋒利簡潔,風格嚴峻沉鬱。他善於體情察物,抓住平凡事物的特徵,加以想象和誇張,創造生動的形象。在他以前,如先秦寓言,往往只是某種文章的一部分,而不是以一種獨立的文學形式出現的。柳宗元創造性地繼承前人的成就,大量地創作寓言,使寓言成為一種獨立的、完整的文學作品,在寓言文學發展中是有其一定的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