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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思道(約
530—
582),主要生活在北朝。他的詩曾得庾信的讚美。《從軍行》是他的代表作:
朔方烽火照甘泉,長安飛將出祁連。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覊俠少年。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魚麗逐左賢。谷中石虎經銜箭,山上金人曾祭天。天涯一去無窮已,薊門迢遞三千里。朝見馬嶺黃沙合,夕望龍城陣雲起。庭中奇樹已堪攀,塞外徵人殊未還。白雪初下天山外,浮雲直上五原間。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流水本自斷人腸,堅冰舊來傷馬骨。邊庭節物與華異,冬霰秋霜春不歇。長風蕭蕭渡水來,歸雁連連映天沒。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單于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詩中抒寫了徵人思婦互相思念的痛苦,並對追求功名的將軍作了委宛的諷刺。語言清麗流暢,句法多用對偶,具有早期七言歌行的特色。
楊素(
544—
603)是隋朝開國大臣,非一般的文人。但詩寫得很不錯。他的《出塞》描寫塞外荒寒景色:「荒塞空千里,孤城絶四鄰,樹寒偏易古,草衰恆不春。……風霜久行役,河朔備艱辛。薄暮邊聲起,空飛胡騎塵。」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領兵出塞同突厥作戰的生活體驗。這首詩曾得到虞世基、薛道衡等著名詩人的酬和。他的《贈薛播州十四首》,回憶身世,懷慕知己,頗有隱微難言之痛。史傳說這組詩「詞氣宏拔,風韻秀上」,是有一定根據的。
薛道衡(
539—
609),字玄卿,河東汾陰(今山西榮河縣北)人。曾官至襄州總管,播州刺史,後因迕逆煬帝,被害。他是隋代藝術成就最高的詩人。《昔昔鹽》是他的最著名的作品:
垂柳復金堤,蘼蕪葉復齊。水溢芙蓉沼,花飛桃李蹊。採桑秦氏女,織錦竇家妻。關山別蕩子,風月守空閨。恆斂千金笑,長垂雙玉啼。盤龍隨鏡隱,彩風逐帷低。飛魂同夜鵲,倦寢憶晨鷄。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前年過代北,今歲往遼西。一去無消息,那能惜馬蹄。
詩雖然是寫思婦懸念徵人的傳統主題,又夾雜了一些齊梁輕靡的詞句,但是「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一聯,卻能透過環境細節的描寫,刻划出思婦孤獨寂寞的心境,顯出了藝術上的獨創性。他的七言長詩《豫章行》,描寫了閨中思婦纏綿悱惻的感情,結尾點出「不畏將軍成久別,只恐封侯心更移」,深刻地揭示了婦女內心的悲哀和恐懼。他和楊素的《出塞》中「絶漠三秋暮,窮陰萬里生。寒夜哀笳曲,霜天斷雁聲」等句,也有邊塞的悲壯氣氛。他還有一首著名的小詩《人日思歸》:
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
以計算歸期的細微思想活動,委宛地表達思家的深情,頗有含蓄不盡的風味。
以上詩篇可以看出隋初詩風的確多少顯示南北文學開始合流的一點新氣象。在形式格律上,隋詩也有進一步的發展。其中七言詩形式的發展尤為顯著。除了前面提到的盧思道、薛道衡的七言歌行而外,如隋煬帝的《江都宮樂歌》,形式上比庾信的《烏夜啼》更接近唐代的七律,而無名氏的《送別詩》: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其悠揚的聲調,更宛然是唐代很成熟的七言絶句了。
但是,在整個隋代,齊梁影響都是比較根深蒂固的,不僅來自南朝的詩人江總、虞世基、虞世南等,帶著很深的積習,而且北朝文人之趨慕南朝文風,也是長期形成的風氣。隋煬帝即位以後,更有意識提倡那種荒淫享樂、粉飾太平的宮體詩風。《隋書·文學傳敘》說:「煬帝初習藝文,有非輕側之論,暨乎即位,一變其風。」其實他早年的「非輕側」,只是為了迎合他父親隋文帝的意旨。他骨子裡對南朝文化一向非常醉心,他「好為吳語」,「三幸江都」,帶頭寫了《宴東堂》、《嘲司花女》等等宮體詩,其他醉心南朝宮體的文人,也就更肆無忌憚地寫起輕側浮艷的詩歌來了。隋初詩壇的那點清新剛健氣息,本來就薄弱,經這種齊梁詩風的衝擊,很容易就被衝散了。
總的說來,隋詩是從南北朝向唐詩過渡的最初階段。
第二節 從上官儀到沈全期和宋之問
初唐時代,當政的文臣多半都是深受齊梁影響的前朝遺老,唐太宗本人對齊梁文風也很愛好。他自己就帶頭寫淫靡浮艷的宮體詩,富麗獃板的宮廷詩。他命令魏徵、房玄齡、虞世南等大臣編纂《北堂書鈔》、《藝文類聚》、《文館詞林》等等類書,其目的之一也是為了供給當時文人們採集典故詞藻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