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愛米利婭:什麼手帕!就是那摩爾人第一次送給苔絲狄蒙娜,你老是叫我偷出來的那方手帕呀。
伊阿古:已經偷來了嗎?
愛米利婭:不,不瞞你說,她自己不小心掉了下來,我正在旁邊,乘此機會就把它拾起來了。瞧,這不是嗎?
伊阿古:好妻子,給我。
愛米利婭:你一定要我偷了它來,究竟有什麼用?
伊阿古:哼,那幹你什麼事?(奪帕。)
愛米利婭:要是沒有重要的用途,還是把它還了我吧。可憐的夫人!她失去這方手帕,準要發瘋了。
伊阿古:不要說出來;我自有用處。去,離開我。(愛米利婭下)我要把這手帕丟在凱西奧的寓所裡,讓他找到它。像空氣一樣輕的小事,對於一個嫉妒的人,也會變成天書一樣堅強的確證;也許這就可以引起一場是非。這摩爾人已經中了我的毒藥的毒,他的心理上已經發生變化了;危險的思想本來就是一種毒藥,雖然在開始的時候嘗不到什麼苦澀的味道,可是漸漸地在血液裡活動起來,就會像硫礦一樣轟然爆發。我的話果然不差;瞧,他又來了!
奧瑟羅重上。
伊阿古:罌粟、曼陀羅或是世上一切使人昏迷的藥草,都不能使你得到昨天晚上你還安然享受的酣眠。
奧瑟羅:嘿!嘿!對我不貞?
伊阿古:啊,怎麼,主帥!別老想著那件事啦。
奧瑟羅:去!滾開!你害得我好苦。與其知道得不明不白,還是糊裡糊塗受人家欺弄的好。
伊阿古:怎麼,主帥!
奧瑟羅:她瞞著我跟人傢俬通,我不是一無知覺嗎?我沒有看見,沒有想到,它對我漠不相幹;到了晚上,我還是睡得好好的,逍遙自得,無憂無慮,在她的嘴唇上找不到凱西奧吻過的痕跡。被盜的人要是不知道偷兒盜去了他什麼東西,旁人也不去讓他知道,他就等於沒有被盜一樣。
伊阿古:我很抱歉聽見您說這樣的話。
奧瑟羅:要是全營的將士,從最低微的工兵起,都曾領略過她的肉體的美趣,只要我一無所知,我還是快樂的。啊!從今以後,永別了,寧靜的心緒!永別了,平和的幸福!永別了,威武的大軍、激發壯志的戰爭!啊,永別了!永別了,長嘶的駿馬、鋭厲的號角、驚魂的鼙鼓、刺耳的橫笛、莊嚴的大旗和一切戰陣上的威儀!還有你,殺人的巨炮啊,你的殘暴的喉管裡摹仿著天神喬武的怒吼,永別了!奧瑟羅的事業已經完了。
伊阿古:難道一至於此嗎,主帥?
奧瑟羅:惡人,你必須證明我的愛人是一個淫婦,你必須給我目擊的證據;否則憑著人類永生的靈魂起誓,我的激起了的怒火將要噴射在你的身上,使你悔恨自己當初不曾投胎做一條狗!
伊阿古:竟會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奧瑟羅:讓我親眼看見這種事實,或者至少給我無可置疑的切實的證據,不這樣可不行;否則我要活活要你的命!
伊阿古:尊貴的主帥——
奧瑟羅:你要是故意捏造謡言,毀壞她的名譽,使我受到難堪的痛苦,那麼你再不要祈禱吧;放棄一切惻隱之心,讓各種駭人聽聞的罪惡叢集於你罪惡的一身,儘管做一些使上天悲泣、使人世驚愕的暴行吧,因為你現在已經罪大惡極,沒有什麼可以使你在地獄裡沉淪得更深的了。
伊阿古:天啊!您是一個漢子嗎?您有靈魂嗎?您有知覺嗎?上帝和您同在!我也不要做這撈什子的旗官了。啊,倒楣的傻瓜!你一生只想做個老實人,人家卻把你的老實當作了罪惡!啊,醜惡的世界!注意,注意,世人啊!說老實話,做老實人,是一件危險的事哩。謝謝您給我這一個有益的教訓,既然善意反而遭人嗔怪,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對什麼朋友掬獻我的真情了。
奧瑟羅:不,且慢;你應該做一個老實人。
伊阿古:我應該做一個聰明人;因為老實人就是傻瓜,雖然一片好心,結果還是自己吃了虧。
奧瑟羅:我想我的妻子是貞潔的,可是又疑心她不大貞潔;我想你是誠實的,可是又疑心你不大誠實。我一定要得到一些證據。她的名譽本來是像狄安娜的容顏一樣皎潔的,現在已經染上汙垢,像我自己的臉一樣黝黑了。要是這兒有繩子、刀子、毒藥、火焰或是使人窒息的河水,我一定不能忍受下去。但願我能夠掃空這一塊疑團!
伊阿古:主帥,我看您完全被感情所支配了。我很後悔不該惹起您的疑心。那麼您願意知道究竟嗎?
奧瑟羅:願意!嘿,我一定要知道。
伊阿古:那倒是可以的;可是怎樣辦呢?怎樣才算知道了呢,主帥?您還是眼睜睜地當場看她被人姦汙嗎?
奧瑟羅:啊!該死該死!
伊阿古:叫他們當場出醜,我想很不容易;他們幹這種事,總是要避人眼目的。那麼怎麼樣呢?又怎麼辦呢?我應該怎麼說呢?怎樣才可以拿到真憑實據?即使他們像山羊一樣風騷,猴子一樣好色,豺狼一樣貪淫,即使他們是糊塗透頂的傻瓜,您也看不到他們這一幕把戲。可是我說,有了確鑿的線索,就可以探出事實的真相;要是這一類間接的旁證可以替您解除疑惑,那倒是不難讓你得到的。
奧瑟羅: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證明她已經失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