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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暢草生於周之時,天下太平,人來獻暢草。暢草亦草野之物也,與彼桑谷何異?如以夷狄獻之則為吉,使暢草生於周家,肯謂之善乎?夫暢草可以熾釀,芬香暢達者,將祭灌暢降神。設自生於周朝,與嘉禾、硃草、蓂莢之類不殊矣。然則桑亦食蠶,蠶為絲,絲為帛,帛為衣。衣以入宗廟為朝服,與暢無異。何以謂之凶?衛獻公太子至靈台,蛇繞左輪。禦者曰:「太子下拜,吾聞國君之子,蛇繞車輪左者速得國。」太子遂不下,反乎舍。禦人見太子,太子曰:「吾聞為人子者,盡和順於君,不行私慾,共嚴承令,不逆君安。今吾得國,是君失安也。見國之利而忘君安,非子道也。得國而拜,其非君欲。廢子道者不孝,逆君欲則不忠。而欲我行之,殆欲吾國之危明矣。」投殿將死,其禦止之,不能禁,遂伏劍而死。夫蛇繞左輪,審為太子速得國,太子宜不死,獻公宜疾薨。今獻公不死,太子伏劍,禦者之占,俗之虛言也。或時蛇為太子將死之妖,禦者信俗之占,故失吉凶之實。夫桑谷之生,與蛇饒左輪相似類也。蛇至實凶,禦者以為吉。桑谷實吉,祖己以為凶。
禹南濟於江,有黃龍負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嘻笑而稱曰:「我受命於天,竭力以勞萬民。生,寄也;死,歸也。何足以滑和,視龍猶蝘蜓也。」龍去而亡。案古今龍至皆為吉,而禹獨謂黃龍凶者,見其負舟,舟中之人恐也。夫以桑谷比於龍,吉凶雖反,蓋相似。野草生於朝,尚為不吉,殆有若黃龍負舟之異。故為吉而殷朝不亡。
晉文公將與楚成王戰於城濮,彗星出楚。楚操其柄,以問咎犯,咎犯對曰:「以彗鬥,倒之者勝。」文公夢與成王博,成王在上,盬其腦。問咎犯,咎犯曰:「君得天而成王伏其罪,戰必大勝。」文公從之,大破楚師。向令文公問庸臣,必曰不勝。何則?彗星無吉,搏在上無凶也。夫桑谷之占,占為凶,猶晉當彗末,博在下為不吉也。然而吉者,殆有若對彗見天之詭。故高宗長久,殷朝不亡。使文公不問咎犯,咎犯不明其吉,戰以大勝,世人將曰:「文公以至賢之德,破楚之無道。天雖見妖,臥有凶夢,猶滅妖消凶以獲福。」殷無咎犯之異知,而有祖己信常之占,故桑谷之文,傳世不絶,轉禍為福之言,到今不實。 感虛篇
第十九
儒者傳書言:「堯之時,十日並出,萬物焦枯。堯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此言虛也。夫人之射也,不過百步,矢力盡矣。日之行也,行天星度。天之去人,以萬里數,堯上射之,安能得日?使堯之時,天地相近,不過百步,則堯射日,矢能及之;過百步,不能得也。假使堯時天地相近,堯射得之,猶不能傷日。傷日何肯去?何則?日,火也。使在地之火附一把矩,人從旁射之,雖中,安能滅之?地火不為見射而滅,天火何為見射而去?此欲言堯以精誠射之,精誠所加,金石為虧,蓋誠無堅則亦無遠矣。夫水與火,各一性也。能射火而滅之,則當射水而除之。洪水之時,流濫中國,為民大害。堯何不推精誠射而除之?堯能射日,使火不為害,不能射河,使水不為害。夫射水不能卻水,則知射日之語,虛非實也。或曰:「日,氣也。射雖不及,精誠滅之」。夫天亦遠,使其為氣,則與日月同;使其為體,則與金石等。以堯之精誠,滅日虧金石,上射日則能穿天乎?世稱桀、紂之惡,射天而毆地;譽高宗之德,政消桑谷。今堯不能以德滅十日,而必射之;是德不若高宗,惡與桀、紂同也。安能以精誠獲天之應也?
傳書言:武王伐紂,渡孟津,陽侯之波逆流而擊,疾風晦冥,人馬不見。於是武王左操黃鉞,右執白旄,瞋目而麾之曰:「余在,天下誰敢害吾意者!」於是風霽波罷。此言虛也。武王渡孟津時,士眾喜樂,前歌後舞。天人同應,人喜天怒,非實宜也。前歌後舞,未必其實。麾風而止之,跡近為虛。夫風者,氣也;論者以為天地之號令也。武王誅紂是乎,天當安靜以佑之;如誅紂非乎,而天風者,怒也。武王不奉天令,求索己過,瞋目言曰「余在,天下誰敢害吾者」,重天怒、增己之惡也,風何肯止?父母怒,子不改過,瞋目大言,父母肯貰之乎?如風天所為,禍氣自然,是亦無知,不為瞋目麾之故止。夫風猶雨也,使武王瞋目以旄麾雨而止之乎?武王不能止雨,則亦不能止風。或時武王適麾之,風偶自止,世褒武王之德,則謂武王能止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