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宮而放之。其一子之衛,以法干衛侯。衛侯曰:『吾弱國也,而攝乎大國之間。大國吾事之,小國吾撫之,是求安之道。若賴兵權,滅亡可待矣。若全而歸之,適於他國。為吾之患不輕矣。「遂刖之而還諸魯。既反,孟氏之父子叩胸而讓施氏。施氏曰:「凡得時者昌,失時者亡。子道與吾同,而功與吾異,失時者也,非行之謬也。且天下理無常是,事無常非。先日所用,今或棄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此用與不用,無定是非也。投隙抵時,應事無方,屬乎智,智苟不足,使君博如孔丘,術如呂尚,焉往而不窮哉?」
孟氏父子舍然無慍容,曰:「吾知之矣,子勿重言!」晉文公出,會欲伐衛,公子鋤仰天而笑。公問何笑。曰:「臣笑鄰之人有送其妻適私家者,道見桑婦,悅而與言。然顧視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竊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引師而還,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
晉國苦盜,有郄雍者,能視盜之貌,察其眉睫之間而得其情。惡侯使視盜,千百無遺一焉。晉侯大喜,告趙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國盜為盡矣,奚用多為?」
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盜,盜不盡矣,且郄雍必不得其死焉。」
俄而群盜謀曰:『吾所窮者郄雍也。「遂共盜而殘之。晉侯聞而大駭,立召文子而告之曰:「果如子言,郄雍死矣!然取盜何方?」
文子曰:「周諺有言: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且君欲無盜,莫若舉賢而任之;使教明於上,化行于下,民有恥心,則何盜不為?」
於是用隨會知政,而群盜奔秦焉。
孔子自衛反魯,息駕乎河梁而觀焉。有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鱉弗能游,黿鼉弗能居,有一丈夫,方將厲之也。子使人並涯止之曰:「此懸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鱉弗能游,黿鼉弗能居也。意者難可以濟乎?」
丈夫不以錯意,遂度而出。孔子問之曰:「巧乎?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
丈夫對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錯吾軀于波流,而吾不敢用私,所以能入而復出者,以此也。孔子謂弟子曰:「二三子識之!水且猶可以忠信誠身親之,而況人乎?」
白公問孔子問:「人可與微言乎?」
孔子不應。白公問曰:「若以石投水何如?」
孔子曰:「吳之善沒者能取之。」
曰:「若以水投水何如?」
孔子曰:「淄、澠之合,易牙嘗而知之。」
白公曰:「人故不可與微言乎?」
孔子曰:「何為不可?唯知言之謂者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 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
白公不得已,遂死於浴室。
趙襄子使新稚穆子攻翟,勝之,取左人中人;使遽人謁之。襄子方食而有憂色。左右曰:「一朝而兩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憂色,何也?」
襄子曰:「夫江河之大也,不過三日;飄風暴雨不終朝,日中不須臾。今趙氏之德行,無所施于積,一朝而兩城下,亡其及我哉!」孔子聞之曰:「趙氏其昌乎!夫憂者所以為昌也,喜者所以為亡也。勝非其難者也;持之其難者也。賢主以此持勝,故其福及後世。齊、楚、吳、越皆嘗勝矣,然卒取亡焉,不達乎持勝也。唯有道之主為能持勝。」
孔子之勁,能拓國門之關,而不步以力聞。墨子為守攻,公輸般服,而不肯以兵知。故善持勝者,以強為弱。
宋人有好行仁義者,三世不懈。家無故黑牛生白犢,以問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薦上帝。」
居一年,其父無故而盲,其牛又復生白犢。其父又復令其子問孔子。其子曰:「前問之而失明,又何問乎?」
父曰:「聖人之言先迕後合。其事未究,姑復問之。」
其子又復問孔子。孔子曰:「吉祥也。」
復教以祭。其子歸致命。其父曰:「行孔子之言也。」
居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其後楚攻宋,圍其城。民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丁壯者皆乘城而戰,死者大半。此人以父子有疾,皆免。及圍解而疾俱復。
宋有蘭子者,以技干宋元。宋元召而使見其技,以雙枝長倍其身,屬其踁,並趨並馳,弄七劍,迭而躍之,五劍常在空中。元君大驚,立賜金帛。又有蘭子又能燕戲者,聞之,復以干元君。元君大怒曰:「昔有異技干寡人者,技無庸,適值寡人有歡心,故賜金帛。彼必聞此而進,復望吾賞。」
拘而擬戮之,經月乃放。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
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馬者,若滅若沒,若亡若失,若此者絶塵弭轍。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纏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
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矣,在沙丘。」
穆公曰:「何馬也?」
對曰:「牝而黃。」
使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
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馬,乃有貴乎馬者也。」
馬至,果天下之馬也。
楚莊王問詹何曰:「治國奈何?」
詹何對曰:「臣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也。」
楚莊王曰:「寡人得奉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