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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洛·德·埃爾維律師,不再聽到可怕的努裡松太太的消息,眼看岳父結了婚,新娶的丈母娘沒有什麼為難他的舉動,妹婿給他拉回來了,母親的身體一天天的好起來,他就一味忙着政治跟司法方面的事;一小時要當一天用的巴黎生活的忙亂,象急流似的把他帶走了。他在眾議院負責的某項報告,使他在會期終了要做一通宵的工作。九點左右給回到書房,一邊等當差把保險燈送來,一邊想起了父親。他埋怨自己不該把尋訪的責任丟給歌唱家,決定下一天就去拜訪夏皮佐先生;不料在黃昏的微光中,他看見窗外有一個莊嚴的老人,黃黃的腦袋,四周全是白髮。
「親愛的先生,可不可以讓我進來,我是一個可憐的修士,從沙漠中來的,想替一所修道院募點兒捐。」
一看見這副相貌,又一聽見聲音,律師忽然想起醜惡的努裡松的預言,打了一個寒噤。
「你把這個老人帶進來,」他吩咐當差。
「先生,他要把書房都攪臭了的,那件暗黃袍子,從敘利亞到這裡就沒有換過,裡面也沒有襯衫……」
「你帶他進來就是了,」律師又說了一遍。
老人進來了。維克托蘭將信將疑的打量這個自稱為苦修士的人,看他竟是標準的那不勒斯僧侶,衣衫襤褸,跟那不勒斯乞丐的差不多,鞋子只是幾塊破爛的皮,有如這個修士本身就是一個破爛的肉體。這明明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苦行僧,律師雖然還在猶疑,心中已經在埋怨自己,不該把努裡松太太妖言惑眾的話當真的。
「你要我給多少呢?」
「你認為應當給多少就多少。」
維克托蘭在一堆現洋中檢出一枚五法郎的遞給他。
「拿五萬法郎來算,這未免太少了吧,」沙漠中的乞丐說。
這句話使維克托蘭不能再懷疑了。
「上天許的願是不是履行了呢?」律師皺了皺眉頭。
「懷疑就是侮辱,我的孩子!倘使你要等辦過喪事再付當然也可以;我過八天再來。」
「喪事?」律師嚷着站了起來。
「是的,事情早已發動,」老人一邊退出一邊說,「巴黎死個把人快得很。」
于洛低着頭正想回答,矯健的老人已經不見了。
「我簡直不懂他的意思,」小於洛對自己說,「八天以後,要是還沒尋到父親,我倒要問問他。這種角色,努裡松太太(是的,她是叫這個名字)打哪兒找來的呢?」
第二天,畢安訓醫生允許男爵夫人下樓到花園裡來。李斯貝特為了一些輕微的支氣管病已經有一個月不出房門,那天也讓畢安訓給瞧了一下。博學的醫生在沒有發現確切的癥狀以前,不願把他關於李斯貝特的意見一齊說出來。他陪男爵夫人到園子裡,要研究一下室內待了兩個月之後,室外的空氣對他所關切的神經抽搐有什麼影響。他很有野心要治好這個病。看到那位有名的大醫師特地為他們抽出一些時間,男爵夫人和孩子們為了禮貌關係,自然得陪他談一會兒天。
「你生活很忙,又是忙得那麼不愉快,」男爵夫人說。「整天看到精神的或是肉體的痛苦,那種滋味我是知道的。」
「太太,你為了慈善事業所見到的那些景象,我當然知道;可是到後來你會跟我們一樣習慣的。這是社會的定律。倘使職業精神不把一個人的心冷下去,就沒有法兒當懺悔師、法官、訴訟代理人。不經過這一番變化,我們還能活嗎?軍人打仗的時候看到的,不是比我們看到的更慘嗎?可是所有上過火線的軍人都是好心腸。我們治療成功還覺得快慰;就象你,太太,從饑餓、墮落、貧窮中救出一個家庭,使他們能夠工作,恢復社會生活,你也覺得快慰。可是法官、警察、訴訟代理人,一輩子都在利害關係最齷齪的計謀中掏摸,試問他們能有什麼安慰可說?利害關係是一個社會的妖魔,只知道有失敗的懊惱而不知道懺悔的。社會上一半的人,他們的生活就是觀察另外一半人。我有一個當訴訟代理人的老朋友,現在已經退休了,他告訴我,十五年來,公證人、訴訟代理人,對於當事人,跟當事人的對方防得一樣厲害。你家世兄是律師,難道他沒有被當事人拖累的經驗嗎?」
「噢!那是常有的,」維克托蘭嘆道。
「病根在哪裡呢?」男爵夫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