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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中單表趙簡子名鞅,有子數人,長子名伯魯,其最幼者,名無恤,乃賤婢所生,有善相人者,姓姑布名子卿,至于晉,鞅召諸子使相之,子卿曰:“無為將軍者。:“鞅嘆曰:“趙氏其滅矣!:“子卿曰:“吾來時遇一少年在途,相從者皆君府中人,此得非君之子耶?:“鞅曰:“此吾幼子無恤,所出甚賤,豈足道哉?:“子卿曰:“天之所廢,雖貴必賤;天之所興,雖賤必貴,此子骨相。似異諸公子,吾未得詳視之,君可召之。:“鞅使人召無恤至,子卿望見,遽起拱立曰:“此真將軍矣!:“鞅笑而不答。
他日悉召諸子,叩其學問,無恤有問必答,條理分明,鞅始知其賢。乃廢伯魯而立無恤為適子。
一日,智伯怒鄭之不朝,欲同趙鞅伐鄭,鞅偶患疾,使無恤代將以往,智伯以酒灌無恤,無恤不能飲,智伯醉而怒,以酒斝投無恤之面,面傷出血,趙氏將士俱怒,欲攻智伯,無恤曰:“此小恥,吾姑忍之。:“智伯班師回晉,反言無恤之過,欲鞅廢之,鞅不從。無恤自此與智伯有隙。
趙鞅病篤,謂無恤曰:“異日晉國有難,惟晉陽可恃,汝可識之。:“言畢,遂卒,無恤代立,是為趙襄子,此乃周貞定王十一年之事。
時晉出公憤四卿之專,密使人乞兵于齊、魯,請伐四卿。齊田氏、魯三家反以其謀告于智伯,智伯大怒,同韓康子虎,魏桓子駒,趙襄子無恤,合四家之眾,反伐出公,出公出奔于齊。智伯立昭公之曾孫驕為晉君,是為哀公。自此晉之大權,盡歸於智伯瑤。瑤遂有代晉之志,召集家臣商議。畢竟智伯成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智伯決水灌晉陽 豫讓擊衣報襄子
話說智伯名瑤,乃智武子躒之孫,智宣子徐吾之子。徐吾欲建嗣,謀于族人智果曰:「吾欲立瑤何如?」智果曰:「不如宵也!」徐吾曰:「宵才智皆遜于瑤,不如立瑤。」智果曰:「瑤有五長過人,惟一短耳:美須長大過人,善射禦過人,多技藝過人,強毅果敢過人,智巧便給過人,然而貪殘不仁,是其一短。以五長凌人,而濟之以不仁,誰能容之?若果立瑤,智宗必滅!」徐吾不以為然,竟立瑤為適子。智果嘆曰:「吾不別族,懼其隨波而溺也!」乃私謁太史,求改氏譜,自稱輔氏。
及徐吾卒,瑤嗣位,獨專晉政,內有智開,智國等肺腑之親,外有絺疵、豫讓等忠謀之士,權尊勢重,遂有代晉之志。召諸臣密議其事,謀士絺疵進曰:「四卿位均力敵,一家先發,三家拒之,今欲謀晉室,先削三家之勢。」智伯曰:「削之何道?」絺疵曰:「今越國方盛,晉失主盟,主公託言興兵與越爭霸,假傳晉侯之命,令韓、趙、魏三家各獻地百里,率其賦以為軍資,三家若從命割地,我坐而增三百里之封,智氏益強,而三家日削矣,有不從者,矯晉侯之命,率大軍先除滅之,此‘食果去皮'之法也!」智伯曰:「此計甚妙。但三家先從那家割起?」絺疵曰:「智氏睦于韓,魏,而與趙有隙,宜先韓次魏,韓,魏既從,趙不能獨異也!」
智伯即遣智開至韓虎府中,虎延入中堂,叩其來意,智開曰:「吾兄奉晉侯之命,治兵伐越,令三卿各割采地百里入于公家,取其賦以充公用,吾兄命某致意,願乞地界回覆。」韓虎曰:「子且暫回,某來日即當報命。」智開去,韓康子虎召集群下謀曰:「智瑤欲挾晉侯以弱三家,故請割地為名,吾欲興兵先除此賊,卿等以為何如?」謀士段規曰:「智伯貪而無厭,假君命以削吾地,若用兵,是抗君也,彼將藉以罪我,不如與之,彼得吾地,必又求之於趙、魏,趙、魏不從,必相攻擊,吾得安坐而觀其勝負。」韓虎然之。
次日,令段規畫出地界百里之圖,親自進于智伯,智伯大喜,設宴于藍台之上,以款韓虎,飲酒中間,智伯命左右取畫一軸,置於幾上,同虎觀之,乃魯卞莊子刺三虎之圖,上有題贊云:「三虎啖羊,勢在必爭。其鬥可俟,其倦可乘。一舉兼收,卞莊之能。」
智伯戲謂韓虎曰:「某嘗稽諸史冊,列國中與足下同名者,齊有高虎,鄭有罕虎,今與足下而三矣!」時段規侍側,進曰:「禮,不呼名,懼觸諱也,君之戲吾主,毋乃甚乎?」段規生得身材矮小,立於智伯之旁,才及乳下,智伯以手拍其頂曰:「小兒何知,亦來饒舌,三虎所啖之餘,得非汝耶!」言畢,拍手大笑,段規不敢對,以目視韓虎。韓佯醉,閉目應曰:「智伯之言是也!」即時辭去。
智國聞之,諫曰:「主公戲其君而侮其臣,韓氏之恨必深,若不備之,禍且至矣!」智伯瞋目大言曰:「我不禍人足矣,誰敢興禍於我?」智國曰:「蚋蟻蜂蠆,猶能害人,況君相乎?主公不備,異日悔之何及?」智伯曰:「吾將效卞莊子一舉刺三虎!蚋蟻蜂蠆,我何患哉?」智國嘆息而出。史臣有詩云:
智伯分明井底蛙,眼中不復置王家。
宗英空進興亡計,避害誰如輔果嘉?
次日,智伯再遣智開求地于魏桓子駒,駒欲拒之,謀臣任章曰:「求地而與之,失地者必懼,得地者必驕,驕則輕敵,懼則相親,以相親之眾,待輕敵之人,智氏之亡可待矣!」魏駒曰:「善。」亦以萬家之邑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