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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深恨蔡侯,故管仲言及之。桓公曰:「江、黃二國,不堪楚暴,遣使納款,寡人欲與會盟,伐楚之日,約為內應,何如?」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僅存。今背而從齊,楚人必怒,怒必加討。當此時,我欲救,則阻道路之遙;不救,則乖同盟之義。況中國諸侯,五合六聚,盡可成功,何必借助蕞爾。不如以好言辭之。」桓公曰:「遠國慕義而來,辭之將失人心。」管仲曰:「君但識吾言于壁,異日勿忘江、黃之急也。」
桓公遂與江、黃二君盟會,密訂伐楚之約,以明年春正月為期。二君言:「舒人助楚為瘧,天下稱為‘荊、舒',不可不討。」桓公曰:「寡人當先取舒國,以剪楚翼。」乃密寫一書,付于徐子。徐與舒近,徐嬴嫁為齊桓公第二夫人,有婚姻之好,一向歸附於齊,故桓公以舒事囑之。
徐果引兵襲取舒國,桓公即命徐子屯兵舒城,以備緩急。江、黃二君,各守本界,以候調遣。魯僖公遣季友至齊謝罪,稱:「有邾、莒之隙,不得共邢、衛之役,今聞會盟江、黃,特來申好。嗣有征伐,願執鞭前驅。」桓公大喜,亦以伐楚之事,密與訂約。
時楚兵再至鄭國,鄭文公請成,以紓民禍。大夫孔叔曰:「不可。齊方有事于楚,以我故也。人有德於我,棄之不祥,宜堅壁以待之。」於是再遣使如齊告急,桓公授之以計,使揚言齊救即至,以緩楚,至期,或君或臣,率一軍出虎牢,于上蔡取齊,等候協力攻楚。
於是遍約宋、魯、陳、衛、曹、許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為討蔡,實為伐楚。
明年,為周惠王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朝賀已畢,便議討蔡一事。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子開方、豎人貂等,出車三百乘,甲士萬人,分隊進發。太史奏:「七日出軍上吉。」豎貂請先率一軍,潛行掠蔡,就會集各國車馬,桓公許之。
蔡人恃楚,全不設備,直待齊兵到時,方纔斂兵設守。豎貂在城下耀武揚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認得是豎貂,先年在齊宮曾伏侍蔡姬,受其恩惠,蔡姬退回,又是他送去的,曉得是宵小之輩,乃于夜深使人密送金帛一車,求其緩兵。豎貂受了,遂私將齊侯糾合七路諸侯,先侵蔡,後伐楚一段軍機,備細泄漏于蔡:「不日各國軍到,將蔡城蹂為平地,不如及早逃遁為上。」使者回報,蔡侯大驚,當夜率領宮眷,開門出奔楚國。百姓無主,即時潰散。豎貂自以為功,飛報齊侯去訖。
卻說蔡侯至楚,見了成王,備述豎貂之語。成王方省齊謀,傳令簡閲兵車,準備戰守,一面撤回鬥章伐鄭之兵。
數日後,齊侯兵至上蔡,豎貂謁見已畢,七路諸侯陸續俱到,一個個躬率車徒,前來助戰,軍威甚壯。那七路:宋桓公禦說、魯僖公申、陳宣公杵臼、衛文公毀、鄭文公捷、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連主伯齊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內許穆公抱病,力疾率師先到蔡地,桓公嘉其勞,使序于曹伯之上。是夜,許穆公薨,齊侯留蔡三日,為之發喪,命許國以侯禮葬之。
七國之師望南而進,直達楚界。只見界上早有一人衣冠整肅,停車道左,磬折而言曰:「來者可是齊侯?可傳言楚國使臣奉候久矣。」那人姓屈名完,乃楚之公族,官拜大夫,今奉楚王之命為行人,使于齊師。桓公曰:「楚人何以預知吾軍之至也?」管仲曰:「此必有人漏泄消息,既彼遣使,必有所陳,臣當以大義責之,使彼自愧屈,可不戰而降矣。」管仲亦乘車而出,與屈完車上拱手。
屈完開言曰:「寡君聞上國車徒辱于敝邑,使下臣完致命,寡君命使臣辭曰:“齊、楚各君其國,齊居于北海,楚近於南海,雖風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于吾地。敢請其故?」
管仲對曰:「昔周成王封吾先君太公于齊,使召康公賜之命,辭曰:‘五侯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夾輔周室,其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共王職,汝勿赦宥!'自周室東遷,諸侯放恣,寡君奉命主盟,修復先業,爾楚國于南荊,當歲貢包茅,以助王祭。自爾缺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爾故也,爾其何辭?」
屈完對曰:「周失其綱,朝貢廢缺,天下皆然,豈惟南荊?雖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給,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惟膠舟之故,君其問諸水濱,寡君不敢任咎,完將復于寡君。」言畢,麾車而退。
管仲告桓公曰:「楚人倔強,未可以口舌屈也,宜進逼之。」乃傳令八軍同發,直至陘山,離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此屯紮,不可前行。」諸侯皆曰:「兵已深入,何不濟漢,決一死戰,而逗留于此。」管仲曰:「楚既遣使,必然有備,兵鋒一交,不可復解。今吾頓兵此地,遙張其勢。楚懼吾之眾,將復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討楚出,以服楚歸,不亦可乎?」諸侯猶未深信,議論紛紛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