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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早以孝廉文藝考行于鄉裡,薦之於有司,而又試其用於春官者之選。深中隱厚,學優道充,其有以應乎物矣。然今方為小官,主簿書,其所應者近而小,誠未能有以發乎其聲也。余知夫虛以待之,則物之來者益廣,響之應者益遠,可涯也哉?
余與君同以進士登于科,又同為吏于此,群居肩隨,宴間相語,得以字而相呼。故於是不能讓而默也,敢為序以易之。
【尹源字子漸序】
奉禮尹君之將西也,稱古仁者送人之義,責言于其交之所嘗厚者,其友人渤海歐陽修在餞中,率然曰:余無似,雖不能竊仁者之號,奈嘗辱君之道義切靡刂為最深,是以不能無言。然君之文行,余既友慕欽揖之不暇,顧豈有遺忽乏少之可以進於言邪!因姑請更君之字,以塞其求雲。
君之名源,而字子淵。夫源發於淵,深且止也,于詁訓既不類,又無所表發其名之美,甚非稱。據禮家之說曰:「三王之祭川也,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蓋謂其源發而漸進于廣大,委其注積也。揚子曰:“百川學海,而至于海。」今君之學也,皆古文字聖賢之事業,至其尤深而鉅者,又烏止淵之譬邪?然亦欲君之漸進不已,而至深遠博大之無際也,請字之曰子漸。
古者男子之生,舉以禮而名之。年既長,見廟筮賓而加元服,服加而後字,示尊其名以隆成人也。夫君子所以自厚重其名字,如此之甚也,誠以其賢否醜美,必常與名字相上下而始終。邾婁一小國君,片善可稱,《春秋》褒之曰儀甫。解者謂國不如名,名不如字,以為極美之談是也。子漸行矣,勉之。
【胡寅字序】
寅之為言,恭且畏之辭。《虞書》「寅賓出日」、「寅餞納日」雲者,堯命其臣義和者修其官,而史美之之文。又曰「夙夜惟寅」雲者,舜敕其臣伯夷之辭也。又曰、同寅協恭,和哀哉”雲者,皋陶戒禹之言也。堯、舜、禹之事,載于《書》者,為萬世之法。而其君臣之際,相言語者如是,是知恭恪畏慎。以思其事,雖聖人猶然。
尉氏胡君名寅,以問于余,且將字之。余以謂名者,古之人生而有別之稱爾。若太甲、盤庚、仲壬者,又直識其次第而已。至于左丘明者載魯大夫之語,始謂命名必有義,而學者又以文王、武王、伯魚之類附其說者,尤非也。文王之世為商諸侯,偶商不幸而紂為淫虐,然猶身服事之,豈其生也已有滅商自大之心而名昌?其子始生又期使殺君而發其功業哉?孔子之生子,適有饋鯉者,遂名之。若史魚、孔鮒,又有饋者乎?則是直為識別之稱,未嘗有義也。然考古人之命字者,則似若有義,蓋將釋其名,曰其字若此而已。
胡君曰:「我所以問其字者,將知其寅者何謂?」然因考于古,取堯、舜、禹之《書》常所道告之,而字曰子畏,作字說。
【送方希則序〈天聖八年〉】
蒙莊以紳笏為柴柵,班伯以名聲為繮鎖。夫軒裳、輝華,人之所甚欲,彼豈惡之邪?蓋將有激云爾。是以君子輕去就,隨卷舒,富貴不可誘。故其氣浩然,勇過乎賁、育,毀譽不以屑,其量恬然不見于喜慍。能及是者,達人之節而大方之家乎!
希則茂才入官,三舉進士不利,命乎數奇。時不見用,宜其夷然拂衣,師心自往,推否泰以消息,輕寄物之去來,淵乎其大雅之君子,而幾類于昔賢者乎!
余自來上都,寓謁舍,化衣京{鹿土}、穿履金門者,再見春矣。會天子方向儒學,招徠俊良,開賢科,命鄉舉,而四方之傑賁貢函詣公車者,十百千數。余雖後進晚出,而掎裳摩趺攘臂以游其間,交者固已多矣。晚方得君,傾蓋道涂,一笑相樂,形忘乎外,心照乎內,雖濠梁之遊不若是也。未幾,君召試中台,以枉于有司,奪席見罷。紳議者咸傷冤之,君方澹乎沖襟,竟于使人不能窺也。後數日,賁裝具舟,泛然東下。以余辱交者,索言以為贈。
夫恢識宇以見乎遠,窮倚伏以至于命,此非可為淺見寡聞者道也。希則,達人爾,可一言之。昔公孫嘗退歸,鄉人再推,射策遂第一,更生書數十上,每聞報罷,而終為漢名臣。以希則之資材識業而沈冥鬱堙者,豈非天將張之而固翕之邪?不然,何回而若此也?夫良工晚成者器之大,後發先至者驥之良。異日垂光虹,濯發雲漢,使諸儒後生企仰而不暇,此固希則褚囊中所畜爾,豈假予說言之哉?觴行酒半,坐者皆欲去,操觚率然,辭不逮意。同年景山、欽之、識之亦賦詩以為別,則祖離道舊之情備之矣,此不復雲。
【送陳經秀才序〈明道元年〉】
伊出陸渾,略國南,絶山而下,東以會河。山夾水東西,北直國門,當雙闕。隋煬帝初營宮洛陽,登邙山南望,曰:「此豈非龍門邪!」世因謂之龍門,非《禹貢》所謂導河自積石而號龍門者也。然山形中斷,岩崖缺砑,若斷若釒兔。當禹之治水九州,披山斬木,遍行天下,凡水之破山而出之者,皆禹鑿之,豈必龍門?然伊之流最清淺,水濺濺鳴石間。刺舟隨波,可為浮泛;釣魴扌蜀鱉,可供膳羞。山兩麓浸流,中無岩嶄頽怪盤絶之險。而可以登高顧望。自長夏而往,才十八里,可以朝游而暮歸。故人之遊此者,欣然得山水之樂,而未嘗有筋骸之勞,雖數至不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