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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諫曰:「我步彼騎,其勢不敵。檀道濟再行無功,到彥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謨等,未逾兩將,六軍之盛,不過往時,恐重辱王師。」上曰:「王師再屈,別自有由,道濟美寇自資,彥之中涂疾動。虜所恃者唯馬;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城,館谷弔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虜馬過河,即成擒也。」慶之又固陳不可。上使徐港之、江湛難之。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麵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太子劭及護軍將軍蕭思話亦諫,上皆不從。
魏主聞上將北伐,復與上書曰:「彼此和好日久,而彼志無厭,誘我邊民。今春南巡,聊省我民,驅之使還。今聞彼欲自來,設能至中山及桑乾川,隨意而行,來亦不迎,去亦不送。若厭其區宇者,可來平城居,我亦往揚州,相與易。彼年已五十,未嘗出戶,雖自力而來,如三歲嬰兒,與我鮮卑生長馬上者果如何哉!更無餘物可以相與,今送獵馬十二匹並氈、藥等物。彼來道遠,馬力不足,可乘;或不服水土,藥可自療也。」
秋,七月,庚午,詔曰:「虜近雖摧挫,獸心靡革。比得河朔、秦、雍華戎表疏,歸訴困棘,跂望綏拯,潛相糾結以候王師;芮芮亦遣間使遠輸誠款,誓為掎角;經略之會,實在茲日。可遣寧朔將軍王玄謨帥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鎮軍諮議參軍申坦水軍入河,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蕭斌;太子左衛率臧質、驍騎將軍王方回徑造許、洛;徐、兗二州刺史武陵王駿、豫州刺史南平王鑠各勒所部,東西齊舉;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劉秀之震盪汧、隴;太尉江夏王義恭出次彭城,為眾軍節度。」坦,鐘之曾孫也。
是時軍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獻金帛、雜物以助國用。又以兵力不足,悉發青、冀、徐、豫、二兗六州三五民丁,倩使暫行,符到十日裝束;緣江五郡集廣陵,緣淮三郡集盱眙。又募中外有馬步眾藝武力之士應科者,皆加厚賞。有司又奏軍用不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民家貲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並四分借一,事息即還。
建武司馬申元吉引兵趨碻磝。乙亥,魏濟州刺史王買德棄城走。蕭斌遣將軍崔猛攻樂安,魏青州刺史張淮之亦棄城走。斌與沈慶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謨進圍滑台。雍州刺史隨王誕遣中兵參軍柳元景、振威將軍尹顯祖、奮武將軍曾方平、建武將軍薛安都、略陽太守龐法起將兵出弘農。後軍外兵參軍龐季明,年七十餘,自以關中豪右,請入長安招會夷、夏,誕許之;乃自貲谷入盧氏,盧氏民趙難納之。季明遂誘說士民,應之者甚眾,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元景引兵繼進。豫州刺史南平王鑠遣中兵參軍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長社。魏荊州刺史魯爽鎮長社,棄城走。爽,軌之子也。幢主王陽兒擊魏豫州刺史仆蘭,破之,仆蘭奔虎牢;鑠又遣安蠻司馬劉康祖將兵助坦,進逼虎牢。
魏群臣初聞有宋師,言于魏主,請遣兵救緣河谷帛。魏主曰:「馬今未肥,天時尚熱,速出必無功。若兵來不止,且還陰山避之。國人本著羊皮褲,何用綿帛!展至十月,吾無憂矣。」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備柔然,吳王余守平城。庚子,魏發州郡兵五萬分給諸軍。
王玄謨士眾甚盛,器械精嚴;而玄謨貪愎好殺。初圍滑台,城中多茅屋,眾請以火箭燒之。玄謨曰:「彼吾財也,何遽燒之!」城中即撤屋穴處。時河、洛之民競出租谷、操兵來赴者日以千數,玄謨不即其長帥而以配私昵;家付匹布,責大梨八百;由是眾心失望。攻城數月不下,聞魏救將至,眾請發車為營,玄謨不從。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頭,使關內侯代人陸真夜與數人犯圍,潛入滑台,撫慰城中,且登城視玄謨營曲折還報。乙丑,魏主渡河,眾號百萬,鞞鼓之聲,震動天地;玄謨懼,退走。魏人追擊之,死者萬餘人,麾下散亡略盡,委棄軍資器械山積。
先是,玄謨遣鐘離太守垣護下以百舸為前鋒,據石濟,在滑台西南百二十里。護之聞魏兵將至,馳書勸玄謨急攻曰:「昔武皇攻廣固,死沒者甚眾。況今事迫于曩日,豈得計士眾傷疲!願以屠城為急。」玄謨不從。及玄謨敗退,不暇報護之。魏人以所得玄謨戰艦,連以鐵鎖三重,斷河以絶護之還路。河水迅急,護之中流而下。每至鐵鎖,以長柯斧斷之,魏不能禁;唯失一舸,餘皆完備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