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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求向孔子請教:「天地產生以前的情況可以知道嗎?」孔子說:「可以,古時候就像今天一樣。」冉求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便退出屋來,第二天再次見到孔子,說:「昨天我問『天地產生以前的情況可以知道嗎?』先生回答說:『可以,古時候就象今天一樣。』昨天我心裡還很明白,今天就糊塗了,請問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呢?」孔子說:「昨天你心裡明白,是因為心神先有所領悟;今天你糊塗了,是因為又拘滯于具體形象而有所疑問吧?沒有古就沒有今,沒有開始就沒有終結。不曾有子孫而存在子孫,可以嗎?」冉求不能回答。
孔子說:「算了,不必再回答了!不會為了生而使死者復生,不會為了死而使生者死去。人的死和生相互有所依賴嗎?其實全存在於一個整體。有先於天地而產生的物類嗎?使萬物成為具有各別形體事物的並不是具有形體的事物。萬物的產生不可能先行出現具象性的物體,而是氣的聚合而產生萬物。由氣的聚合形成萬物之後,這才連續不斷繁衍生息。聖人對於人的憐愛始終沒有終結,也就是取法于萬物的生生相續。」
第
150講:
顏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
1),無有所迎。』回敢問其游(
2)。」
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
3),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
4)。安化安不化(
5),安與之相靡(
6),必與之莫多(
7)。狶韋氏之囿(
8),黃帝之圃(
9),有虞氏之宮(
10),湯武之室(
11)。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
12),故以是非相也(
13),而況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皋壤與(
14)?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
15)。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
16),則淺矣。」
【譯文】
顏淵問孔子說:「我曾聽先生說過:『不要有所送,也不要有所迎。』請問先生,一個人應該怎樣居處與閒遊。」
孔子說:「古時候的人,外表適應環境變化但內心世界卻持守凝寂,現在的人,內心世界不能凝寂持守而外表又不能適應環境的變化。隨應外物變化的人,必定內心純一凝寂而不離散游移。對於變化與不變化都能安然聽任,安閒自得地跟外在環境相順應,必定會與外物一道變化而不有所偏移。狶韋氏的苑囿,黃帝的果林,虞舜的宮室,商湯、周武王的房舍,都是他們養心任物的好處所。那些稱作君子的人,如像儒家、墨家之流,以是非好壞來相互詆毀,何況現時的人呢!聖人與外物相處卻不損傷外物。不傷害外物的人,外物也不會傷害他。正因為無所傷害,因而能夠與他人自然相送或相迎。山林呢,還是曠野呢?這都使我感到無限歡樂啊!可是歡樂還未消逝,悲哀又接着到來。悲哀與歡樂的到來,我無法阻擋,悲哀與歡樂的離去,我也不可能制止。可悲啊,世上的人們只不過是外物臨時棲息的旅舍罷了。人們知道遇上了什麼卻不知道遇不上什麼,能夠做自身能力所及卻不能做自身能力所不及的事。不知道與不能夠,本來就是人們所不可迴避的,一定要避開自己所不能避開的事,難道不可悲嗎!最好的言論是什麼也沒說,最好的行動是什麼也沒做。要想把每個人所知道的各種認識全都等同起來,那就實在是淺陋了。」
庚桑楚
第
151講: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
1),偏得老聃之道(
2),以此居畏壘之山(
3),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
4),其妾之挈然仁者遠之(
5);擁仲之與居(
6),鞅掌之為使(
7)。居三年,畏壘大壤(
8)。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
9)。今吾日計之而不足(
10),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
11),社而稷之乎(
12)?」
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
13)。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
14)?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
15)。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
16),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
17)。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于賢人之間(
18),我其杓之人邪(
19)!吾是以不釋于老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