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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她回答得少了,也許有點兒倦于找辭彙和重複老調。此外,她正在度過一段社交的繁忙季節,而安德烈則是在一些不愉快的零星小事使他痛苦的心愈益痛苦的時刻,感到這個季節來臨的。
這是一個喜慶紛繁的冬天。歡樂的氣氛陶醉了巴黎,徹夜不停的出租馬車和四輪轎車輪聲輛輛,驚動了全城,沿著馬路行駛。在它們拉起了的玻璃後面,是一些梳妝打扮的白色影子。人們吃喝玩樂;白天黑夜,都只談論喜劇和舞會。像是一場娛樂的瘟疫一下子傳遍了整個社會的各個階層,而德·比爾娜夫人也染上了。
事情開始於在奧地利大使館的舞會。在會上,她的美貌獲得了成功。那位德·伯拉加奈伯爵將她介紹給了大使夫人德·馬爾唐郡主,德·比爾娜夫人馬上就贏得了她的歡心,而且是完全把她迷住了。於是在不長的時間裡,她就成了邵主的知心朋友,通過這一點,她在外交界和最傑出的貴族人士中間,十分迅速地擴大了關係。她的雅緻,她的鐵驪、風度、智慧和罕有的機智使她很快就獲得勝利,成為時尚所在,居于前列,法國名位最高的女人們爭相被介紹到她家裡去。
每個星期一,一長串有家徽的四輪轎車沿著富瓦將軍路的人行道停靠。那些僕人弄得昏了頭,在客廳門口大聲唱出這些崇高姓氏時,將公爵夫人和侯爵夫人弄混了,將伯爵夫人和男爵夫人弄混了。
她為此陶醉了。頌詞、邀請、敬意,成為出類拔萃的人物之一的感覺,只要她在場時就會被選為巴黎熱烈歡迎、阿議、崇拜的人之一的感覺,那種被如此寵愛、讚美,到處被邀請、被重視、被追求的快活心情,使得她心裡爆發了追求勢利時髦的急驟變化。
她下面的藝術家圈子試圖競爭,這場動亂導致她的這些老朋友之間相互形成了親密聯繫。連弗萊斯耐也得到了這些人的認可,成為聯盟中的一支力量,而瑪里奧成了帶頭人,因為大家都沒有忽視他對她的巨大影響力和她與他的交情。
可是他看著她在平庸俗套的阿波奉承聲中飛走了,就像一個孩子看著他撒開了綫的紅氣球失蹤了一樣。
他看著她在一群五顏六色、漂漂亮亮、載歌載舞的人群裡消失得遠遠的,很遠很遠地離開了他曾如此強烈企盼的幸福,於是他處于極度的妒嫉裡,對一切人和一切事物。他憎恨她所過的生活,憎恨一切她碰到的人,所有她去的聚會、舞會、音樂會、劇場,因為所有這些零零星星把她分割地占滿了,消耗了她的白天和黑夜;而他倆的親近只有很少的幾小時時間。他几乎由於這種強烈的積怨病倒了,他到她家裡去的時候臉色變得那麼,促淬,以至她問他說:
「您怎麼啦?您變了,而且這一一向您瘦了好多。」
「我這樣是由於我愛您大甚。」他說。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說:
「‘從來沒有入能太愛的,我的朋友。」
「是您說這話的嗎?」
「是的。」
「那麼您不明白,我徒然愛您愛得要死了嗎?」
「首先,您沒有徒然愛我。其次不會有人為此送命。最後所有我們的朋友都妒嫉您,這證明總的說來我沒有辜負您。」
他抓住了她的手說:
「您不理解我!」
「明白,我很理解您。」
「您聽到了我不斷向您的心發出的絶望的呼喊嗎?」
「是的,我聽到了。」
「那麼……」
「那麼……它使我十分痛苦,因為我非常愛您。」
「那是?」
「那是您對我呼喚:『請像我這樣吧;和我一樣想、一樣感覺、一樣表達吧!』可是我辦不到,我可憐的朋友。我就是我,應該按上帝造就的我來接受我,既然我已然委身給您,而且我既不後悔,我也沒有改口的意思,您對我是我所認識的一切人中最親愛的。」
「假使我對這一點能肯定,也許我會心滿意足了。」
「您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我認為您能用另一種方式戀愛,但是我認為自己無法重新再度喚起您真正的愛情。」
「不,我的朋友,您錯了。您對我說來比過去任何人都更可貴也比將來任何人更可貴,至少我是斷然這樣想的。我對您最好的一點就是不欺騙,不裝出您所想要的樣子,然而很多女人會採取另一種方式。請您明白我的意思,您不要激動,一點也不要緊張,請信任我的愛情,它整個兒的而且真摯地是您得到了的。」
他明白他們之間有多少距離,喃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