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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風趣不是藝術的根本目的。藝術美應當是對生活美質的表現。拿這首詞來說,它的魅力的根本所在,乃是對「雲藏鵝湖山」這一美景的描繪。只是作者的手法過于巧妙,全篇雖然沒有正面描寫鵝湖山之秀美,但經過仔細品味,你不僅能看到山美,而且還能看到雲美。
首先,作者在「猶怯春寒」的時節,冒着清晨的涼氣去「台上憑欄干」,自然是由於此時的鵝湖山最美。這裡作者沒有直說山美,但他的情趣與追求本身就是一種暗示,引導着讀者對鵝湖山產生無限的嚮往。其次,六丁、曉雲、東風都是優美的,而設想出的偷、移取、收卷、追還等情節也如神話一樣美麗動人。再說,人冒着春寒去看山,不料山卻被六丁「偷取」,最後才有東風追還——人、神、雲、風形成你爭我奪的熱閙場面,當然也是因為鵝湖山太美的緣故。
最後,字面的表現雖然着墨較淡,但也不是一點沒有。比如「與天一樣白漫漫」描寫無邊的雲海,就給人以美的視覺享受。再如「春」日的時令,「曉」間的風光,也都使「雲藏鵝湖山」顯得更美。
辛稼軒閒居期思村時作有《玉樓春》詞戲賦雲山云:「何人半夜推山去?四面浮雲猜是汝。常時相對兩三峰,走遍溪頭無覓處。西風瞥起雲橫度,忽見東南天一柱。老僧拍手笑相誇,且喜青山依舊住。
」章謙亨在鉛山曾訪問過稼軒期思故居。這首詞在構思上當受稼軒影響,當然也有他自己新的東西,對照讀之,當各知其妙。
李彭老詞作鑒賞 生平簡介
李彭老(生卒年不詳)字商隱,號篔房,德清(今屬浙江)人,淳祐中,為沿江制置司屬官。與吳文英、周密以詞酬唱。周密《浩然齋雅談》卷下云:「篔房李彭老,詞筆妙一世,予已擇十二闋入《絶妙詞》矣。」又云:「張直夫嘗為詞敘云:」靡麗不失為國風之正,閒雅不失為騷雅之賦,摹擬玉台不失為齊梁之工,則情為性用,未聞為道之累。
『樓茂叔亦云:』裙裾之樂,何待晚悟,筆墨勸淫,咎將誰執。或者假正大之說,而掩其不能,其罪我必焉。“《彊村叢書》據汪射城輯本刊《龜溪二隱詞》一卷,內彭老詞二十一首。
●四字令 李彭老
蘭湯晚涼,鸞釵半妝,紅巾膩雪初香。
擘蓮房賭雙。
羅紈素璫,冰壺露床,月移花影西廂。
數流螢過牆。
李彭老詞作鑒賞
就風格而言,李彭老詞屬吳文英一派。比如這一闋,開篇點題「蘭湯晚涼,鸞釵半妝,紅巾膩雪初香。」首先映入人們眼帘的便是「蘭湯」、「鸞釵」、「紅巾」、「膩雪」、「香」、「蓮房」、「羅紈」、「素璫」、「冰壺」、「露床」、「月」、「花影」、「流螢」等一大批金碧輝煌、艷美嬌麗的字眼,通過這些光怪陸離、琳瑯滿目的詞彙,作者着力塑造的是一個生活在錦衣玉食之中的貴族少婦的形象。身處這樣的環境中,她或者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或者琴棋書畫瀟灑風流。
而詞中正面寫到女主人公的,除了妝飾之外,便只有兩個動作:「擘蓮房賭雙」和「數流螢過牆」,乍一看這不過是有閒階級的兩種遊戲而已。但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越讀,我們越能覺出「賭雙」二字的講究。事實上,如果把全篇比作龍的話,那麼「賭雙」二字就是龍的眼睛:忽略了它們,全篇只是一片糊塗;讀懂了它們,全篇也就豁然開朗。
原來,女主人公「擘(掰開)蓮房」,並非是無目的地玩耍,而是要通過賭雙來占卜自己是否有緣成「雙」——因此,錦衣玉食堆中的貴婦人,其實是被痛苦熬煎着的思婦。由此就可以推知「擘」這個動作中混和着無限的憂思,也寄託着無限的希望。同樣,讀通了這一句,「數流螢過牆」的含義也就昭然若揭。我們知道,「擘蓮房賭雙」開始在蘭湯浴罷,當在初夜;而「數流螢過牆」是在「月移花影西廂」以後,可見已經夜定更深。
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主人公不知已擘了多少蓮房,也許早擘出了雙,但是蓮房卻欺騙了她;也許擘出的蓮子數目總是單,所以她的失望早都變成了絶望。總之,夜已人靜,自己卻毫無睡意,百無聊賴中只能「數流螢過牆」。可見數流螢的行為,正是痛苦、寂寞、淒涼的心緒的表現。這闋《四字令》含蘊極深,出語極淡,而正是這些淡語,閒語,起到了比正面勾勒更好的作用。
李彭老詞之工秀,還可以從這首煉句煉字的詞中看出。首先,在句子的安排上,作者既善於用淡筆醞釀,又能夠抓住「好發揮筆力處」,儘力鑄造揭破主題的重點句。這首詞上下兩片各有四句,每片前三句重在醞釀,到了前後兩個結句處才用醞釀所得的全部功力,吐出千鈞之語。先看上片。
首說「蘭湯晚涼」,是剛剛出浴,次說「鸞釵半妝」,則正在打扮。古詩有「豈無膏沐,誰適為容」的話,可是這首詞中的女主人公卻在刻意妝扮,大概她已有愛人即將回來的預感或說「確信」。「紅巾膩雪初香」是寫妝成。到這裡為止,人,經過了一番梳洗打扮,只待旅人歸來;詞篇,也經過了一番精心藴蓄,已經箭在弦上,於是鄭重推出一句:「擘蓮房賭雙」。
這一句是作品的主題所在,當然也正是上片力量之所在。再看下片。「羅紈素璫」,「冰壺露床」雖僅寫妝束所用的器具,但跟上片比較,已明顯流露出淒冷的意思。「月移花影西廂」表示時間推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