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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謂的誠實人卻恰恰相反。在一些根本毫無所謂的事情上,別人如此尊重的真實,他卻很少理睬;他會毫無顧忌地用些捏造的事來逗在座的人,只要從這些事中得不出任何對活着的或去世的人有利或有害的不公正的評斷。而任何足以產生對某人有利或有害、為他贏得尊敬或蔑視、招致讚揚或指責、與公理和真理相違的言詞,都是從來也不會湧上他的心頭,出之他的口,來自他筆底的謊言。即使是與他的利益有損,他也是誠實不欺,不為所動,但是他在毫無所謂的談話中卻並不怎麼追求誠實。他的誠實在於他不想欺騙別人,無論是對為他增光或遭人譴責的真相他都同樣忠實,決不為自己謀利或為損害敵人而進行欺騙。我心目中的誠實人跟他人的之所以不同就在於上流社會中的誠實人對不需要他們付出代價的一切真相是嚴格忠實的,但絶不能超出這一範圍,而我心目中的誠實人是只有在他必須為這一真相作出犧牲時才如此忠實地侍奉它。
有人會問,你這種靈活怎麼能跟你所鼓吹的對真理的熱愛相協調呢?既然這種熱愛可以摻進這麼多的雜質,那不就是假的了嗎?不,這種熱愛是純潔真實的;它只是對正義之愛的一種表現,雖然常是難以置信,然而絶非假話。在我所說的誠實的人的心目中,正義和真理是兩個同義詞,他不加區別地加以使用。他衷心崇敬的神聖的真理根本不是一些毫無所謂的事實和毫無用處的名稱,而在於要把應屬於每個人的東西歸於每個人:包括真正屬於他的事物、功績或罪過、榮譽或指責、讚揚或非難。他對任何人都不虛偽,因為他的公正不容許他這樣做,而他也不願不公正地損害任何人;他對自己也不虛偽,因為他的良心不容許他這樣做,而且他也不會把不屬於他的東西歸在他的名下。他所珍惜的是自尊自重,這是他須臾不可缺的財富,而他把犧牲這一財富去贏得別人對他的尊重看成是真正的損失。他有時也會在他認為無所謂的問題上撒謊,毫無顧忌,而且也並不認為是撒謊,但絶不是為了別人或自己的好處,也不是為了要損害別人或自己。在一切與歷史事實、人的行為、正義、社交活動、有益的知識有關的問題上,他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防止自己和別人去犯錯誤。在他看來,除此之外的任何謊言都不是謊言。如果《格尼德聖堂》是部有益的作品,那麼所謂希臘手稿這個故事就不過是個無罪的虛構,而如果這部作品是部危險的作品,那麼這就是一個完全應該受到懲罰的謊言了。
這些就是我的良心在謊言和真實問題上所遵循的法則。在我的理性採納這些法則以前,我的感情早就自發地遵循它們,而我的道德本能則在沒有外力協助的情況下予以實施。以可憐的瑪麗永姑娘為受害人的那個罪惡的謊言,給我留下了無法消除的悔恨,使我在餘生中不僅沒有再撒任何這類的謊,而且也沒有撒過以任何方式損害別人的利益和名聲的謊,我把是否損害別人的利益和名聲作為界線,運用於任何場合,省掉了去精確權衡利害、區分有害的謊言和出於善意的謊言的麻煩;我把這兩種謊言都視作有罪,不許自己犯其中的任何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