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巴薩先生的話是最權威的,先生,」西德尼說,「我是從巴薩先生喝酒時告訴他一個綿羊同夥時知道的。他跟提供信息的人才在監獄門口分了手,眼見他們被看門的放進牢去的。達爾內已再次被捕,這已無可懷疑。」
羅瑞先生精通業務的眼睛已從說話人的臉上看出了再談這個問題只是浪費時間。他感到慌亂,卻也明白某些事得靠此時的冷靜,便竭力鎮定,沒有說話,只認真聽著。
「現在我相信,」西德尼對他說,「明天曼內特醫生的名字和威望還能對達爾內大有幫助——你剛纔說過明天他會第二次受審,是麼,巴薩?」
「是的,我相信是的。」
「明天醫生還可以像今天一樣對他大有幫助。可也未必盡然。我向你承認,羅瑞先生,曼內特醫生竟然無法制止這次逮捕,這很,叫我震驚。」
「他可能事先並不知道,」羅瑞先生說。
「這一事實就令人吃驚,想想看,他跟他的女婿有多麼親密!」
「確實如此,」羅瑞先生承認了,一隻手着急地摸着下巴,兩眼着急地望着卡爾頓。
「一言以蔽之,」西德尼說,「這是一個鋌而走險的時代,這個時代為粉而走險的賭博下着鋌而走險的賭注。請醫生去賭贏家,我來賭輸家吧!在這兒誰的生命都不值得贖買。今天被抬回家的人,明天就可能被處死刑。現在,我決定下的賭注就是在形勢最不利的時候把一個押在附屬監獄裡的朋友贏回來,而我想要擊敗的朋友正是巴薩先生。」
「那你可得有一手好牌呢,先生,」密探說。
「我要瞧一瞧手上有什麼牌——羅瑞先生,你知道我是個粗線條的漢子,我希望你能給我一點白蘭地。」
酒放到了他面前,他喝下了一杯,又喝下了一杯,這才沉思着推開酒瓶。
「巴薩先生,」他以確實在看著手上牌的人的口氣說下去,「監獄裡的綿羊,共和國委員會的特派員,有時管牢,有時坐牢,永遠是密探和告密者。因為是英國人,所以更有價值得多。因為英國人比法國人幹這種差使更少引人懷疑。不過這位英國人在老闆面前用了一個假名。這可是一張有份量的牌。此時受僱于法蘭西共和政府的巴薩先生當年卻受顏于法蘭附和自由的敵人—一英國的貴族政府。這張牌很精采,在這個引人懷疑的天地裡可以作出一個明白得像白天的推論:巴薩先生仍然拿着英國政府的津貼,做着匹特的密探,正是大家談得很多、卻難得抓到的那種潛伏在共和國內部的無惡不作的英國奸細。這可是一張所向無敵的牌,你聽懂了我的牌沒有,巴薩先生?」
「我不明白你的打法,」密探回答,有些不安了。
「我打出一張A:向最近的地區委員會告發。看牌,巴薩先生,看你有什麼牌。彆著急。」
他拉過酒瓶,再斟上一杯,一口灌下去。他看出那密探很怕他真喝醉了馬上去揭發。看明白了這一點,他又倒了一杯酒灌下去。
「仔細看看你的牌,巴薩先生。慢慢打。」
密探那手牌比卡爾頓猜到的還要壞。他看到了西德尼·卡爾頓根本不知道的輸牌。他在英國丟掉了那份體面的差使——是因為多次咬着牙作偽證失敗,而不是因為那兒不需要偽證。我們英國人誇耀自己鄙視干涉隱私和密探行當的種種根據,其實是新近才出現的。巴薩心裡明白,他跨過海峽到法國來當差,起初是在自己的僑胞之間做套誘和竊聽的工作,後來逐漸幹到法國人當中去了。他在被推翻的政府下曾做過聖安托萬區和德伐日酒店的密探,曾經從密切注視着的警察當局得到有關曼內特醫生的幽囚、釋放和歷史的資料,以便跟德伐日夫婦搭訕、從而作親近的談話,結果卻碰了一個大釘子,敗下陣來。他一想起那可怕的女人心裡便髮毛,那女人跟他談話時老打毛線,老是一邊動手指,一邊不懷好意地望着他。以後他在聖安托萬區曾見過她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她所織下的記錄揭露別人,而那些人的生命則一律被斷頭台吞掉。他跟當初幹過同樣差使的所有同行都知道,他一直就不安全;他已被緊緊地拴在了斧頭的陰影之下,想逃也是逃不掉了。他也知道儘管他竭盡反覆無常、狡猾欺詐之能事,為統治時局的恐怖活動火上加油,但要叫那斧頭落到他頭上只需要一句話。他可以預見只要他因剛纔向他提示的嚴重問題受到揭發,那可怕的女人就會提出那要命的記錄來控訴他,粉碎他生命的最後希望——那女入的冷酷無情他早已見識過多次了。何況干秘密活動的人都是孬種,偏又攤上這麼一手黑牌,難怪他掂量着牌時早已面如死灰。
「你好像不太喜歡你那手牌呢,」西德尼非常鎮定地說,「你玩不玩?」
「我看,先生,」密探轉向羅瑞先生,露出一副最卑躬屈膝的神態,「老先生年高德劭,希望您向這位比您年輕得多的先生說說,請他無論如何高抬貴手,別打他那張A了。我承認我是個密探,而這又是大家瞧不起的行當—一雖然密探總得有人做。這位先生既不是密探,又何苦降低身份去刺探別人的隱私呢。」
「再過幾分鐘,巴薩先生,」卡爾頓看看表,自己作了回答,「我就要毫不客氣地打出我的A了。」
「我有一種希望,兩位先生,」密探說,他總想引誘羅瑞先生加人談話,「兩位對我姐姐的尊重——」
「為了表示對你姐姐的尊重,沒有比讓她擺脫這樣一個弟弟更好的辦法了,」西德尼·卡爾頓說。
「你這樣想麼,先生?」
「我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