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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當時醫生要克服的困難比現在還要大得多,在他那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困難也是會退讓的。當他堅持在內科醫生崗位上時,他的任務是為各種層次的人治病:自由人和不自由的人、有錢人和窮人、壞人和好人。他聰明地運用了他的影響,不久便成了三個監獄的獄醫,包括拉福斯監獄。他現在可以安慰露西說學”、「法學」、「倫理學」、「美學」、「教育」、「文學」中的,她的丈夫沒有再受到單獨監禁,而是跟其他囚犯監禁在一起;他每週都要跟他見面,並從他的唇邊直接帶給她甜蜜的消息;有時她的丈夫自己還給她一封親筆信(雖然從不由醫生轉交),但卻不准她給他寫信,因為在有關監獄的種種想入非非的懷疑之中,最想入非非的懷疑是指向有海外親友或跟海外有長期聯繫的外逃犯的。
醫生的這種新生活無疑是坐臥不寧的,然而精明的羅瑞先生卻看出有一種新的自豪感支撐着他。那是一種理所當然的高尚的自豪,不曾沾染不當的色彩。但是他卻像觀察珍奇事物一樣觀察着他。醫生知道,在那以前在他女兒和朋友的心目中,他過去的牢獄生活都跟他的苦難、困頓和弱點相聯繫。現在不同了,他知道那過去的考驗已給了他力量,而女兒和朋友正把查爾斯最終安全獲釋的希望寄託在他的力量上。他為這一變化而欣喜。他領着頭前進,讓那兩人像弱者依賴強者一樣依賴着他。他跟露西往日的關係現在顛倒了過來。顛倒那關係的是他切身體會到的感激,摯愛之情。她為他做過那麼多事,現在他能為她做一點事,他為此自豪,此外別無理由。「看起來很希罕,其實很自然,也很正常,」羅瑞先生友好而精明地想道,「领頭前進吧,親愛的朋友,繼續前進吧,你是最合適的人。」
儘管醫生努力奮鬥,從不鬆懈,想讓查爾斯·達爾內獲釋,或至少得到審訊,但是,當時的社會潮流卻太迅猛激烈,使他無法抵擋。新的時期開始了,國王受到了審判、判了死刑、砍掉了腦袋,那「自由平等博愛或死亡」的共和國向武裝進攻的世界宣佈了「若不勝利寧可死亡」。巴黎聖母院巨大的塔樓頂上黑色的旗幟日夜招展。三十萬人的大軍為抗擊全世界的暴君響應號召從法蘭西各地猛然崛起,彷彿田野上遍撒了龍齒,結滿了果實:從山上也從平原上;從岩石上,也從碎石上和沖積土壤上;在南方明朗的天空之下,也在北方積雲的天空之下;從丘陵裡,也從森林裡;從葡萄園,也從橄欖地;在剪過的草地上,也在氣過的莊稼地上;沿著廣闊的河流的結着果實的河岸,也沿著海岸的沙灘,到處都結出了龍齒的果實。有什麼個人的憂患能抗衡「自由元年」的滾滾洪流呢—一那洪水是從下面湧起的,而不是從天上落下的,天上的窗戶緊閉着,而不是敞開着!
沒有休止,沒有憐憫,沒有和平,沒有寬鬆的休息,也不計算時間。雖然晝與夜總按創世的第一個晝夜便存在的常規循環不已法》、《美國實在論史》等。,其它的計算卻已不復存在。一個民族像高燒病人一樣發出了狂熱,時間是無從把握的。一時劊子手舉起國王的首級讓人民觀看,打破了整個城市不自然的沉默;又一時,几乎像在轉瞬之間,他那面目姣好的妻子的首級又捧了出來。牢獄中八個月淒慘的寡婦生活與苦難已讓她花白了頭。
按照在這種情況下流行的奇怪的矛盾法則,時間是漫長的,雖然它火燒火燎地飛逝着。京城裡的革命法庭,全國的四五萬個革命委員會,還有那剝奪了自由或生命的一切安全並把善良無辜者交到邪惡的罪犯手裡的嫌疑犯法,沾滿了無處申訴的無辜者鮮血的監獄,這些新東西剛建立不久便已形成了固定的秩序和性質,幾周之間已彷彿成了歷史悠久的成規。其中的佼佼者則是一個彷彿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世界的地基裡冒出來的越來越為人們所熟悉的猙獰形象.——那位犀利的小姐,芳名斷頭台。
它是俏皮話的主題:「治療頭痛的最佳良藥」;「藥到病除,使你頭髮永不花白」;「它讓你的皮膚特別嬌嫩,頃刻蒼白」;「國家級剃頭刀,一切腦袋保證剃光」;「誰要親吻斷小姐,往小窗戶瞧一眼,一個噴嚏就栽進她口袋裏。」它是人類復興的象徵,取代了十字架的地位。它的模型被佩帶在扔開了十字架的胸口上。凡是十字架叫人否定的地方,它就受到膜拜和信仰。
它剃掉的腦袋太多,它污染的土地和它自己都成了紅糊糊臭烘烘的一片。它可以像個拆卸玩具一樣分成零件給年輕的魔鬼玩,而到形勢需要時又可以重新裝配使用。它讓雄辯者說不出話來,讓強有力者跌倒在地,讓美與善遭到廢棄。二十二個聲名顯赫的朋友的一切現象,如引力和斥力、化合和分解的對立等都是不同,二十一個活的,一個死的,它在一個早上把他們全砍掉了腦袋,只費掉了二十一分鐘。《聖經·舊約》中的那個大力士的名字落到了使用那東西的官員頭上,但是那位官員有了這個武器卻比他的同名人還要強有力,眼睛也更瞎,每天都在拆除着上帝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