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表現?」說時又看了看他的手,「我估計是因為又接觸到某種跟休克有關的問題了,是麼?」
「正是。」
「晤,你過去,」醫生問道,顯然是在控制自己,雖然聲音還是很低,「見過他休克時的活動麼?」
「見過一次。」
「他什麼時候犯病的?他是大體上還是完全回覆到了以前的狀態?」
「我相信是完全回覆到了以前的狀態。」
「你剛纔談到過他的女兒。他的女兒知道他又犯病了麼?」
「不知道。對她保了密,我希望還會對她永遠保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還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知道。」
醫生抓住他的手喃喃地說,「做得很細心,很周到!」羅瑞先生也抓住他的手,兩人無言,靜默了好一會兒。
「現在,我親愛的曼內特,」羅瑞先生終於以他最關切最深情的態度說,「我只是個生意人,不適宜處理這類困難複雜的問題。我不具備必需的知識.我需要指導。我在這個世界上要想得到正確的指導只能依靠你了。告訴我,這種病為什麼會犯?有再犯的危險嗎?可以防止再犯嗎?犯了該怎麼治?這病的起因是什麼?我可以為我的朋友做些什麼?我只要知道了該怎麼辦,是最急於為我的朋友效勞的,誰也比不上我。但是我不知道對這樣的病情如何下手。若是你的智慧、知識和經驗能引我上路,我可以做許多事。但若得不到啟蒙和指導,我就差不多無能為力了。請跟我討論,讓我更瞭解情況,多起點作用。」
聽完這番懇切的話,曼內特醫生沉思了一會兒。羅瑞先生沒有催促他。
「我認為,」醫生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病號很可能並非完全沒有預料到你所描繪的那次犯病,我親愛的朋友。」
「他害怕犯病麼?」羅瑞先生大膽地問。
「很害怕,」他說時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你不知道這種恐懼壓在患者心裡有多麼沉重。你也不知道要讓他談起自己所遭受過的迫害又有多麼困難,即使是一個字他也几乎不可能提起。」
「患者有了那種秘密的預感之後,」羅瑞先生問道,「若是能說服自己向別人透露透露,對緩解痛苦能起作用麼?」
「我看可以。但我也要告訴你,要他向別人透露差不多是不可能的,在某些病例上甚至是絶對不可能的。」
「那麼,」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羅瑞先生又把手放在醫生的手臂上說,「你認為犯病的原因何在?」
「我相信,」曼內特醫生回答,「是因為導致疾病的一連串思想和回憶重新以激烈的、異常的形式出現所致。我認為是某種最痛苦的緊張聯想又在記憶中活躍了起來。他心裡很可能有一種長期隱藏的恐懼,他懼怕回憶起有關的問題。比如某種環境,或是某個特定的時期。他努力準備克服,卻失敗了;也許他準備克服的努力正好削弱了他的承受力。」
「他能記得舊病復發時的情景嗎?」羅瑞先生問,難免有些猶豫。
醫生痛苦地環顧了一下屋子,搖搖頭,低聲回答,「一點也不記得。」
「那以後呢?」羅瑞先生暗示。
「以後,」醫生堅強了起來說,「我認為以後是大有希望的。既然上天憐憫他,讓他很快就復了原,我想會很有希望的。他在某種複雜的東西的壓力之下崩潰了,他曾長期害怕過它,長期模糊地害怕過它,跟它鬥爭過,直到烏雲裂開,而且消失,他又恢復了正常。我認為最嚴重的時期已經過去了。」
「好,好!這就叫人放心了。我很感謝!」羅瑞先生說。
「我也很感謝!」醫生虔誠地低下頭重複他的話。
「還有兩個問題,」羅瑞先生說,「很希望你指教。我能再問問麼?」
「問了對你的朋友會更有好處的。」醫生向他伸出手來。
「先談第一個。他有用功的習慣,而且精力異常充沛。為了增加業務知識,為了做實驗,為了許多事他都很刻苦。那麼,他的工作是不是太多?」
「我看不多。他的心智特點也許正是特別需要有所寄託。這種情況一部分可能是出於天性,一部分也可能是因為痛苦。佔領他心靈的健康的東西越少,轉向不健康方向的危險就越大。他可能自己做了觀察,發現了這一點。」
「你可以肯定他不是過度勞累麼?」
「我很有把握。」
「親愛的曼內特,若是他現在過度勞累——」
「我親愛的羅瑞,過度勞累是否就那麼容易,我表示懷疑。有一種壓力往一個方向拉,就得有另一種力量去對消它。」
「我是個看問題執著的業務人員,請原諒。假定他確實有一段時間過度勞累,會不會重新引起這種混亂呢?」
「我想不會的,」曼內特醫生自信地說,「我認為除了那一系列聯想之外,其它的東西都不會重新引起混亂。我認為除非以後那根弦又受到異常嚴重的撥動,那病是不會發作的。在他已經發生上述情況又已恢復正常後,我覺得很難設想還會有什麼東西能那麼強烈地撥動那根弦了。我認為,也差不多是相信,可能引起發作的條件已經枯竭了。」
他說話時不大自信,因為他深知心靈的結構很微妙,即使最輕微的活動也能把它推翻,同時也十分自信,因為他親身承受過苦難,逐漸產生了把握。羅瑞先生覺得不宜挫傷他的信心,便表示了大於實際感受的信心和鼓舞,然後轉向了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問題,他心目中最棘手的問題。但是一回憶到星期天早上跟普洛絲小姐的談話和自己這九天裡觀察到的情況,他知道他必須勉為其難面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