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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過我確實不知道,雖然他們就在我身邊很近的地方低聲說話:因為他們站在船艙樓梯的頂上,就着頭頂的燈光;燈光很弱,他們的聲音很低,我聽不清他們的話,只見他們看過一些稿件。」
「好,你談談你同囚犯的談話吧,曼內特小姐。」
「囚犯對我說話無所保留,因為我處境很困難。同樣,他對我父親也很關心,很善意,很有幫助。」她哭出了眼淚。「我希望今天不致用傷害來報答他。」
綠頭蒼蠅又發出嗡嗡之聲。
「曼內特小姐,出庭作證是你的義務,你必須作證,不能逃避。若是囚犯不能完全理解你非常不願意作證的心情,不理解你的也就只有他一個。請繼續下去。」
「他告訴我他在為一件很微妙、很棘手、很可能給別人帶來災禍的事奔走,因此旅行時使用了假名。他說他為這事幾天前去了法國,而且可能還要在法國和英國之間斷斷續續來往很久。」
「他談到美國的事麼,曼內特小姐?說確切一點。」
「他向我解釋了那場糾紛的來龍去脈,而且說,照他當時的判斷,是英國錯了,而且很愚蠢。他還開玩笑說喬治·華盛頓也許會名標青史,跟喬治三世②不相上下。不過他說這話時並無惡意,說時還在笑,為了打發時間而已。」
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動人演出中,主要演員那引人注目的面部表情是會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到觀眾模仿的。那姑娘提出這些證詞時前額痛苦地緊鎖,很着急,很緊張,暫停說話等待法官記錄時也注意觀察律師是否贊成她的話。這時法庭各個角落的觀眾也流露出同樣的表情。而在法官從他的記錄中抬起頭來對有關喬治·華盛頓的離經叛道之論表示憎惡時,證人臉上的表情也立即反映到在場的絶大部分人的額頭上。
檢察長此時向法宮大人表示,為了預防意外,也為了形式上的需要,他認為應當要求這位小姐的父親曼內特醫生作證。於是曼內特醫生被要求出了庭。
「曼內特醫生,你看看囚犯。你以前見過他麼?」
「見過一次。他到我倫敦的寓所來看過我。那大約是三年或三年半以前。」
「你能認出他就是跟你一起乘過郵船的旅客麼?你對他跟你女兒的談話有什麼看法?」
「對兩個問題我都無法回答,大人。」
「你無法回答有什麼確切的特別的原因麼?」
他低聲回答說,「有。」
「你在你出生的國家曾經遭到過不幸,未經審判,甚至未經控告就受到了長期監禁,是麼,曼內特醫生?」
他回答的口氣打動了每一顆心,「受過長期監禁。」
「剛纔談到的那個時候你是剛剛放出來麼?」
「他們是那樣告訴我的。」
「你對當時情況已經沒有記憶了麼?」
「沒有了。從某個時候起我甚至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從我坐牢時讓自己學着做鞋起,到我發現自己已在倫敦,跟現在在我身邊的我親愛的女兒住在一起為止,我心裡是一片空白。仁慈的上帝讓我的官能恢復時,我女兒跟我已很熟悉;可我連她是怎樣跟我熟悉起來的也說不清了。那整個過程我都沒有記憶。」
檢察長坐下,父女倆也坐下。
此時這件案子卻出現了一個離奇的變化。此案的目的是要證明五年前那個十一月的星期五囚犯跟某個尚待追查的同案犯一起乘郵車南下,兩人晚間一同下了車,到了某處,但未停留(目的是造成假象),卻又立即折返十多英里,來到某個要塞和造船廠蒐集情報。一個證人出庭確認四犯曾在那個時刻在那個要塞和造船廠所在的城市某旅店的咖啡館裡等待另一個人。囚犯的辯護律師反覆盤問了這位證人,卻只發現他在其它時候從沒有見過囚犯,此外便一無所得。這時那位戴着假髮一直望着法庭天花板的先生卻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了幾個字,捲了卷,扔給了律師。律師抓住空隙讀完紙條後很仔細很好奇地把囚犯觀察了一會兒。
「你再次重申你有把握那人就是這個囚犯麼?」
證人表示很有把握。
「你見過樣子很像這個囚犯的人麼?」
證人說,再像他也不會認錯。
「你仔細看看我的有學識的朋友,那邊那位先生,」律師指着扔過紙條的人說,「然後再仔細看看囚犯。你覺得怎麼樣?他們倆是不是非常相像?」
除了我這位有學問的朋友有點不修邊幅(如果不算是有失體面的話)之外,他和囚犯確實是一模一祥。把兩人一比較,不但叫那證人大吃了一驚,就是在場所有的人也都大吃了一驚。眾人要求法宮命令「那有學問的朋友」取下假髮。那人不太高興地同意了。這一來,兩人之間的相似更顯得驚人了。法官詢問斯特萊佛(囚犯的律師)下面是否要求以叛國罪審問卡爾頓(那是我那位有學問的朋友的名字)。斯特萊佛先生回答說不必了,但他要請證人說明:發生過一次的事是否會發生第二次?若是他早一些見到他的魯莽輕率的證明,他是否還會那麼深信不疑?在他已經見到他的魯莽輕率的證明之後,他是否仍然那麼深信不疑?會不會更加深信不疑?盤問的結果是把那證詞像瓦罐一樣砸了個粉碎,也把證人在本案中所表演的角色駁了個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