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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寓中,先見了唐和尚,將說妥的事告訴了,然後取出三張票子,點過一千二百兩的數目,叫他收藏了。若二十九日不得,即將原票退還。唐和尚笑嘻嘻的道:「斷無不得之理,這二百兩是我們兩人應得的,只要給他一千就夠了。」聘才道:「我要進去換衣裳了。」一直走到自己房裡,見元茂尚在那裡,又開了燈吹煙,聘才見了,心中甚氣,便藉此發作道:「你怎 麼還在這裡?這樣東西豈可青天白日擺出來的,況且是個廟裡,什麼人皆可進來觀望。適或被人訛住了,不要累死我麼?怎麼這般糊塗!」元茂道:「怕什麼,這裡有誰來?我坐了大半天,沒有見一個人進來。況且有四兒在外面照應着。」聘才氣他不過,也不理他,把一套火狐腿的皮襖脫了,換了一件隨常穿的狐皮大襖,換了便帽,擦了臉,喝了茶。元茂便囉囉‧~‧~的要借錢,後來見聘才總不應允,便道:「你既沒有錢,你那四個大皮箱內難道衣服也沒有?況且我只借百十弔錢,似乎也不至拖累你。」聘才被他纏死了,只得拜匣內取出個扭絲金鐲子,約有三兩幾錢,與元茂道:「我所餘就這點東西,你拿去當了罷。三兩六錢重可當得一百多弔錢,家信一到就要還的。」元茂接了,方纔歡喜,跳起身來,作別而去。
到二十九日,富三果然得了湖北,彼此大喜,即到寺中謝了聘才與和尚。到明日,即將銀票交與他兄弟,從一千之內又扣出二百為拉縴提纜之費,獨自得了。將所零之二百兩,分一百兩與聘才,聘才倒實得了一千三百兩。自己進城取了一半現銀回來,又在城外換了些錢,得意揚揚,十分高興,所有帳目盡行清還,過年熱閙是不必說。晚上竟把玉天仙接到寺中,請唐和尚過來守歲,絶早關了山門。一夜的泥筒花炮放不絶聲。
唐和尚恐元旦日有人來行香,適或見了玉天仙,到底在他寺裡,有些不便。將近天明,即催聘才將車送他回去。
聘才初一日拜年,初二日聽戲,初三日寓裡大排筵席,請一班浮浪子弟如馮子佩、楊梅窗、烏大傻等,帶了一群下作相公,天天的歡呼暢飲,清曲鑼鼓,閙得竹嘈絲雜,酒池肉林,一連五日,方纔少息,也去了三百弔錢。到初九日,忽然有人高興要開賭,勸聘才做頭家。聘才自思近來財運頗好,或者可以贏些錢,即于初九日晚上開起賭來。或是搖灘,或是擲骰, 又把玉天仙接了來,坐在內室與他放頭。第一日來的人還少,第二日漸漸多了,第三日便擠滿了屋子。一人傳兩,兩人傳三,引了兩個大賭客來,一個是奚十一,一個是潘三,各帶重資。
是日聘才贏了二百餘金,放了一百八十兩的頭,與玉天仙收了。
明日潘三要開賭,帶了兩叵羅的松江錠,足足一千兩,搖了五十灘,已輸了大半。及到清帳時輸完了,還添出一百餘兩。是日聘才也輸了三百兩。唐和尚贏了一百兩,馮子佩贏了四百兩。
奚十一大贏,贏了八百五十餘兩,將五十餘兩分賞眾小旦與聘才小使,自己收了八百兩。奚十一看上了小和尚,賞了他十個中錠。玉天仙又得了二百四十兩頭錢。內中有個唐經承,就是和尚的兄弟,對著和尚道:「明日我勸你們別賭了。我先前進來時,門外有兩個交頭接耳的,像是坊裡人,恐怕閙出事來,都不穩便。」聘才已是驚弓之鳥,聽了便有些膽怯,說道:「我也乏了,歇兩天再頑罷。」唐和尚道:「若說不高興倒可以,至于怕外頭有什麼緣故,你們只管放心。」即對著聘才說道:「你的住房旁邊是個菜園,有兩三畝大,內有五六間草房,種菜的帶著家小在裡面,另有門出入。你院子裡不是有重門通的?我嫌不謹慎,故封鎖了。如外頭有什麼緣故,便開了那重門,從菜園裡出去,是個極曠野的地方,難道他起了兵馬來圍住不成?」聘才道:“雖然如此,我倒不為輸了錢,又不為怕出什麼事,實因是富三爺要起身了,我要請請他,與他餞行。
後日是十四,約他出來住一宿。”並對奚十一、潘三道:「奉屈二位來敘一敘,可肯賞臉麼?」奚、潘二人應了。馮子佩道:「你倒不請我。」聘才道:「你天天在這裡,難道還要下請帖麼?」
子佩道:「我將梅窗也拉來。」聘才道:「很好。」眾賭客算了帳,到五更時各散了,又送了玉天仙回去。
馮子佩即與聘才同榻,聘才道:“我看近來好虛名而不講 實際的多。即如華公子、徐度香一班人,揮金如土,是大老官的脾氣。但于那些相公,未免過于看得尊貴,當他與自己一樣。
又有田春航等這一班書獃架弄,因此越抬越高,連笑話也說不得一句。可笑那些相公裝那樣假斯文,油不油,醋不醋的,不是與這個同心,又是與那個知己。我真不信,難道他們對於那些粗鹵的人,也能這樣?我看他們就是會哄這班書獃子老斗的,身分也叫這些書獃子作壞了。他們見了,連個安也不請,說話連個奴才也不稱,也要講究字畫琴棋,真真的可惡!”馮子佩道:「可不是,若常這麼樣,還有誰叫他?難道這許多相公竟靠着徐度香諸公麼?一輩子連個有勢有利的人都不認得,真是些個糊塗蟲。」聘才道:“後日我要叫幾個相公,也做個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