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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149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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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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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譚紹聞一向在孔宅作女婿,不曾經過這個光景。今日乍見這個岳母,口中不住的他姐夫長,他姐夫短,初時也覺可厭,漸漸的轉覺親熱。竟是八母之中,不曾添上丈母,未免還是古人疏漏。

午飯已畢,巴氏正要勸女婿街上遊玩,偏偏的蒼雲漸布,黃風徐起,慄烈觱發,竟有釀雪的意思。巴氏道:「請姐夫過元宵,正好白日看戲,晚上觀燈,偏偏天就變了,該怎麼處?」


  

巴庚平日知譚紹聞是個賭家,因說道:「妹夫過我那院裡走走何如?只是茅檐草舍,不成光景,恐惹妹夫笑話。」譚紹聞道:「通是至親,豈有笑話之理。但未曾進贄奉拜,怎好輕造?」

焦丹笑道:「如今大家同去,就算姐夫拜他。」錢可仰道:「焦賢弟說哩極是。」巴氏道:「你們就陪姐夫去。我少時從後門去,也要看看你二嬸子。」

四人就出了大門,直上椿樹街口巴家來。到了門首,只見門外挑了一個「醉仙館」酒簾兒。”門向內拴扣,巴庚也叫不開。少不得由鄰家轉入開了大門。原來裡面有三個人擲色子哩。

兩個是本街少年學生,一個叫柴守箴,一個叫閻慎,一個是布店小相公,名叫竇又桂,都是背着父兄來尋賭。三人素日同過場兒,今日趁元宵佳節,藉街上看戲為名,撞在巴庚酒館裡,賭將起來。巴庚的酒匠倒趁有人看門,自上廣生祠看百子轎去了。三個正賭到熱閙處,譚紹聞進來,那兩個年幼學生,臉發紅暈,立將起來。巴庚即讓譚紹聞道:「請姐夫東廂房坐。」

紹聞新走小家親戚,沒可說話的人,半日悶悶。猛的撞見賭場,未免見獵心喜,早已溜下場去,說:「借一弔錢,我也賭賭。」巴庚開了櫃鬥,取出一千大錢,放在紹聞面前,就擲將起來。

擲到晚上,兩個學生起了場兒,自回家去。竇又桂不想就走,巴庚道:「你也須得回去,若叫竇叔知道,你倒不得再來,不如明日早來。」竇又桂道:「也罷。等家父十七日起身回家,爽快放大膽來賭上幾天。」恰好巴氏在後邊也催女婿回去。遂一齊起身,竇又桂自回店中,焦丹已回鋪內,譚紹聞、巴庚、錢可仰重到巫家。

吃了晚飯,天上飄下雪來。巴氏就叫腰房燃起炭爐,點上蠟燭,又賭了半夜。巴氏叫送了元宵、扁食、麵條、鷄蛋荷包兒,好幾遍點心。巫翠姐與巴庚、錢可仰都是中表姊妹,也就到前邊看了幾回,方纔歇息。

到了十五、十六日,依舊在巴庚酒館內,同竇又桂賭了兩日。到了十七日,譚紹聞要作別回家,巫鳳山夫婦只是不放。

巴庚道:「今日天晴。我昨日已備下幾碗寒菜,請譚姐夫到我家,我少申一點敬意。」紹聞道:「連日打擾,還不夠麼?」

巴庚道:「畢竟不曾吃我的。我就請錢賢弟相陪。若嫌我窮,也就不敢強邀了。」紹聞道:「好說。奉擾就是。」於是一同起身,又向巴庚酒館而來。巴庚路上說道:「姐夫你賭的好。那小竇子是一注子好錢,他白布店有三四千銀子本錢。他爹今日起身回家,他今日是正大光明放心賭哩。咱三人勾通一氣,贏他幾百兩,咱均分。」紹聞心已應允,點點頭兒。

進了酒館,小竇子見了笑道:「我一早打發家父起了身,咱可大膽來罷。」不用分說,連巴庚、錢可仰都下場擲將起來。

不多一時,竇又桂輸了一百三十兩。正賭到熱閙中間,都低着頭看注馬,喊叉快,只聽得忽的一聲,色盆子早已打爛,錢也都打亂了,人人都挨了棍頭。又聽聲聲罵道:「您這一起兒忘八羔子,幹的好事!」——這正是:


  
入齊憑軾運良籌,忽遇田單馭火牛;

不識天兵何處降,須尋地縫好藏頭。

第五十一回  入匪場幼商殞命 央鄉宦賭棍畫謀

卻說譚紹聞與巴庚、錢可仰、竇又桂,正低着頭擲色,全不知那裡來這毒打痛罵。竇又桂一見是他父親,把三魂七魄都嚇的出奔到東洋海外。

原來竇又桂之父竇叢,是北直南宮縣人,在河南省城販棉花,開白布店。為人性情剛烈,志氣激昂。本日乃正月十七日,要回家探望。出了省城,才只走了十里,遇見本街一個交好的客商,說:「今日不能過河。皇上欽差大人,往湖廣承天府鐘祥縣去,把船都拿了,伺候皇差。咱同回去罷,另擇良辰起身。」

竇叢只得回來。進了本店,只有一個廚役,一個新吃勞金的小伙計照門。問自己兒子時,都說出門閒游去了。竇叢心下生疑,走上街頭找尋。就有人見往巴庚酒館去。這巴家酒館,是圝賭博的剝皮廳,竇叢已知之有素。兼且今日早晨自己走前再三吩咐兒子,有許多謹慎的話頭。適纔出門,遽然就入賭常那剛烈性子,直如萬丈高火焰,燎了千百斤重的火藥包,一怒撞入巴家酒館。恰好院內驢棚下,有一根攪料棍,拿在手中。看見兒子正低着頭擲的火熱,且耳朵內又有一百三十兩的話兒,果然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不由分說,望著兒子劈頭就是一棍。色盆俱已打碎。那條棍又飛起來,東西亂打。巴庚、錢可仰頭上帶了棍傷,譚紹聞臉上添了杖痕,且被罵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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