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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明日,請了些紙馬福物,祭獻了畢。丹客同富翁剛走進丹房,就變色沉吟道:「如何丹房中氣色恁等的有些詫異?」便就親手啟開鼎爐一看,跌足大驚道:「敗了,敗了!真丹走失,連銀母多是糟粕了!此必有做交感污穢之事,觸犯了的。」富翁驚得面如土色,不好開言。又見道着真相,一發慌了。丹客懊怒,咬得牙齒足乞足乞的晌,問燒火的家僮道:「此房中別有何人進來?」家僮道:「只有主翁與小娘子,日日來看一次,別無人敢進來。」丹客道:「這等如何得丹敗了?快去叫小娘子來問。」家僮走去,請了出來。丹客厲聲道:「你在此看爐,做了甚事?丹俱敗了!」小娘子道:「日日與主翁來看,爐是原封不動的,不知何故。」丹客道:「誰說爐動了封?你卻動了封了!」又問家僮道:「主翁與小娘子來時,你也有時節不在此麼?」家僮道:「止有一日,是主翁憐我辛苦,請去吃飯,多飲了幾杯,睡着在外邊了。只這一日,是主翁與小娘子自家來的。」丹客冷笑道:「是了!是了!」忙走去行囊裡抽出根皮鞭來,對小娘子道:「分明是你這賤婢做出事來了!」一鞭打去,小娘子閃過了,哭道:「我原說做不得的,主人翁害了奴也!」富翁直着雙眼,無言可答,恨沒個地洞鑽了進去。丹客怒目直視富翁道:「你前日受託之時,如何說的?我去不久,就幹出這樣昧心的事來,元來是狗彘不直值!如此無行的人,如何妄想燒丹煉藥?是我眼裡不識人。我只是打死這賊婢罷,羞辱門庭,要你怎的?」拿着鞭一趕趕來,小娘子慌忙走進內屋,虧得兩個丫頭攔住,勸道:「官人耐性。」每人接了一皮鞭,卻把皮鞭摔斷了。
富翁見他性發,沒收場,只得跪下去道:「是小子不才,一時干差了事。而今情願棄了前日之物,只求寬恕罷!」丹客道:「你自作自受,你干壞了事,走失了丹,是應得的,沒處怨悵。我的愛妾可是與你解饞的?受了你點污,卻如何處?我只是殺卻了,不怕你不償命!」富翁道:「小子情願贖罪罷。」即忙叫家人到家中拿了兩個元寶,跪着討饒。丹客只是佯着眼不瞧道:「我銀甚易,豈在乎此!」富翁只是磕頭,又加了二百兩道:「如今以此數,再娶了一位如夫人也勾了。實是小子不才,望乞看平日之面,寬恕尊嫂罷。」丹客道:「我本不希罕你銀子,只是你這樣人,不等你損些已財,後來不改前非。我偏要拿了你的,將去濟人也好。」就把三百金拿去,裝在箱裡了,叫齊了小娘子與家僮、丫頭等,急把衣裝行李盡數搬出,下在昨日原來的船裡,一徑出門。口裡喃喃罵道:「受這樣的恥辱!可恨!可恨!」罵詈不止,開船去了。富翁被嚇得魂不附體,恐怕弄出事來,雖是折了些銀子,得他肯去,還自道僥倖。至于爐中之銀,真個認做觸犯了他,丹鼎走敗。但自悔道:「試性急了些!便等丹成了,多留他住幾時,再圖成此事,豈不兩美?再不然,不要在丹房裡頭弄這事,或者不妨也見得。多是自己莽撞了,枉自破了財物也罷,只是遇著真法,不得成丹,可惜!可惜!」又自解自樂道:「只這一個絶色佳人受用了幾時,也是風流話柄,賞心樂事,不必追悔了。」
卻不知多是丹客做成圈套。當在西湖時,原是打聽得潘富翁上杭,先裝成這些行徑來炫惑他的。及至請他到家,故意要延緩,卻象沒甚要緊。後邊那個人來報喪之時,忙忙歸去,已自先把這二千金提了罐去了。留着家小,使你不疑。後來勾搭上場,也都是他教成的計較,把這堆狗屎堆在你鼻頭上,等你開不得口,只好自認不是,沒工夫與他算帳了。那富翁是破財星照,墮其計中。先認他是巨富之人,必有真丹點化,不知那金銀器皿都是些鉛錫為質,金銀汁粘裹成的。酒後燈下,誰把試金石來試?一是不辨,都誤認了。此皆神奸詭計也。
富翁遭此一騙,還不醒悟,只說是自家不是,當面錯了,越好那丹術不已。一日,又有個丹士到來,與他談着爐火,甚是投機,延接在家。告訴他道:「前日有一位客人,真能點鐵為金,當面試過,他已此替我燒煉了。後自家有些得罪於他,不成而去,真是可惜。」這丹士道:「吾術豈獨不能?」便叫把爐火來試,果然與前丹客無二,些少藥末,投在鉛汞裡頭,盡化為銀。富翁道:「好了,好了。前番不着,這番着了。」又湊千金與他燒煉。丹士呼朋引類,又去約了兩三個幫手來做。富翁見他銀子來得容易,放膽大了,一些也不防他,豈知一個晚間,提了罐走了。次日又撈了個空。
富翁此時連被拐去,手口已窘,且怒且羞道:「我為這事費了多少心機,弄了多少年月,前日自家錯過,指望今番是了,誰知又遭此一閃?我不問那裡尋將去,他不過又往別家燒煉,或者撞得着也不可知。縱不然,或者另遇著真正法術,再得煉成真丹,也不見得。」自此收拾了行李,東遊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