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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8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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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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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他一反平日的習慣,早早地躺下睡了,可是想盡了法子還是怎麼也睡不着。最後,那萬應的安撫使者——翹首以待的睡夢終於來造訪他了;可是,那是什麼樣的夢啊!他從來不曾做過比這更紛亂如麻的噩夢。忽而他夢見四周一片呼嘯之聲,全都紛紛亂轉,他跑呀,跑呀,身子像飛了起來一樣....跑得精疲力盡了....冷不防有人揪住他的耳朵。「哎喲!是誰呀?」「是我,你的女人!」——一個聲音大聲地嚷道。於是他悚然醒了。忽而他又覺得已經成家了,小屋子裡的一切擺設稀奇而又古怪:房間裡不見了單人床,卻擺着一張雙人床。椅子上坐著一個女人。他感到納悶;他不知道怎麼對待她,跟她說什麼才好,而且他發現那女人長着一張鵝臉。他偶而轉過臉,又看見另一個女人,也長着一張鵝臉。再轉過身去看看另一邊——又站着第三個女人。回頭一看——還有一個女人哪。這一下他可發愁了。他拔腿朝花園跑去;可是花園裡熱烘烘的。他脫掉帽子,只見帽子裡又蹲着一個女人。汗珠又在臉上滲了出來。他伸手去口袋裏取手帕——口袋裏有一個女人;他從耳朵裡取出塞耳的棉絮——那兒也蹲着一個女人....忽而他又單腿跳着,姨媽卻在一旁望着他,鄭重其事地說:「可不,你就該這麼跳着,因為如今你是已經成家的人了。」他朝她走去——可是姨媽已經不是姨媽了,變成了一座鐘樓。他覺得有人用繩索拉著他上鐘樓去。「這是誰在拉我呀?」——伊凡·費多羅維奇一臉愁苦地說道。「是我,你的女人在拉你呢,因為你是一口鐘嘛。」——「不,我不是鐘,我是伊凡·費多羅維奇!」他大聲喊道。——「不,你是一口鐘,」a步兵團的上校在一旁走過時說道。忽而他又夢見屋裡的女人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塊毛料子;他在莫基列夫城裡走到一家小店的買賣人跟前。「您要什麼樣的料子?」買賣人問道。「您把這女人買去吧,這是最時興的料子!非常結實呢!眼下大家都用這種料子做常禮服。」買賣人量了那女人,然後剪了下來。伊凡·費多羅維奇夾在腋下,去找猶太裁縫。「不行,」猶太裁縫說,「這料子太差勁!沒有人用這種料子做常禮服了....」

在一陣驚恐和昏迷中,伊凡·費多羅維奇倏然醒來了。渾身冷汗淋漓。


  

他清晨一起床,立刻便翻着占卦的書,一位樂善好施的書商出於少有的慈悲和無私之心,居然在卷末印上了簡略的詳夢問答。可是,書裡一點也找不到與這亂七八糟的噩夢多少相似的夢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新的計謀在姨媽的腦子裡醖釀成熟了,讀者諸君欲知後事如何,就得要看下文了。

1832年)資料來源於網上,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供個人收藏請勿商用



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


第一章 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

伊凡·伊凡諾維奇有一件頂呱呱的皮襖!那是第一流的好貨!多好的羊羔皮子!喝,了不得,又細又軟的皮子!瓦灰色的,還帶霜哩!你說賭什麼都行,絶對沒有人還有這種皮子!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瞅瞅那皮子吧,特別是他站在那兒跟誰說話的時候,你打旁邊瞧那麼一眼:真是棒極了!簡直沒法子形容:就跟天鵝絨一個樣!銀光閃閃!火一般發亮!我的老天!簡直是顯靈的尼古拉——上帝的侍者再世!我怎麼就沒有一件這樣的皮襖呢!他還是在阿迦菲婭·費多謝耶芙娜還不曾到基輔①去時縫製的。你知道阿迦菲婭·費多謝耶芙娜麼?她就是那個咬掉了陪審官一隻耳朵的婦人。

①烏克蘭的都城。

伊凡·伊凡諾維奇是個挺不錯的人!他在密爾格拉德縣有一幢多麼好的宅第啊!宅子的四周圍着橡木柱子支起的遮檐,那下面到處擺放著一條條的長凳。天氣炎熱的時候,伊凡·伊凡諾維奇脫掉皮襖和裡面的衣服,只穿一件襯衫,躺在遮檐下歇息,眺望着院子裡和街上發生的事情。在他家的窗戶下面長着多好的蘋果和梨樹啊!窗戶一開——樹枝便探頭到房裡來。這是宅子前面的情形;再來看看他的果園吧!那兒是應有盡有,樣樣俱全!李樹、櫻桃、歐洲甜櫻桃、各色菜蔬、嚮日葵、香瓜、莢果,甚至還有一個曬穀坪和鍛工場哩。

伊凡·伊凡諾維奇是個挺不錯的人!他最愛吃香瓜。那是他喜歡吃的果品。剛吃過午飯,他只穿一件襯衫,便到遮檐下去了,立刻吩咐加普卡拿來兩個香瓜。於是,他親自把瓜剖開,把瓜籽兒收集好,包在一張特備的紙裡,便開始享用起來。然後,他要加普卡端來墨水瓶,親手在紙包上註明:「某日食用此瓜」。如果恰逢有客人在座,就寫上:「與某君一同享用」。

已故的密爾格拉德縣法官每次望着伊凡·伊凡諾維奇的宅第,總是流連忘返。可不是嘛,這幢小巧的宅第果然不錯。我喜歡它的周圍添建的大大小小的門廳,只要從遠處望過去,就只見那些屋頂,一個挨着一個,宛如堆着煎餅的一個大盤子,要不就像是長在樹上的一大簇木耳。不過,屋頂全都是蘆葦蓋的;一株柳樹、一棵橡樹和一對蘋果樹枝葉紛披地倚靠着屋頂,樹叢中隱約可見裝着雕花護窗板的一些小窗戶,有的窗口伸出到街上來了。

伊凡·伊凡諾維奇是個挺不錯的人!波爾塔瓦的警察署長認識他!每逢多羅什·塔拉索維奇·普希沃奇卡從霍羅爾來的時候,總要順道來看望他。而住在科裡貝爾德的大司祭彼得神父每當家裡聚集了五個客人的時候,總會提及伊凡·伊凡諾維奇,說沒有一個人能夠像他那樣既盡到東正教徒的責任,又挺會過日子。

天哪,時間過得真快!自從他喪偶以後,一眨眼就過去十多年了。他沒有兒女。加普卡倒是有孩子,常常滿院子跑來跑去。伊凡·伊凡諾維奇總是給每個孩子或者一個麵包圈,或者一塊香瓜,或者一隻梨。加普卡揣着他家的儲藏室和酒窖的鑰匙;而開臥室裡的大箱子和中間那個貯藏室的鑰匙,伊凡·伊凡諾維奇可是親自掌管的,而且不喜歡隨便讓人進去。加普卡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女仆,身穿由兩幅毛布縫成的裙子,長着一雙紅潤的小腿肚子和臉頰。

伊凡·伊凡諾維奇又是一個敬神如命的人!每個禮拜天,他都要穿上皮襖,上教堂去。進了教堂,伊凡·伊凡諾維奇向四面八方的人鞠躬致意,然後照例在唱詩席上落座,用男低音的嗓門和諧地伴唱着。等到做完了禮拜,伊凡·伊凡諾維奇總是忍不住要去巡視一下所有乞討的人。要不是天生一副慈悲心腸的話,他或許根本就不會想去做這種索然無味的事情。

「你好哇,可憐虫!」他找到一個身穿補丁摞補丁的破衣爛衫、備受摧殘的村婦,照例這麼開口說道。「你打哪兒來的,怪可憐的?」

「老爺,我打村子裡來的:已經三天了,沒吃也沒喝,是親生兒女把我攆出來的。」

「可憐的人兒,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呢?」


  

「是來乞討的,老爺,看有沒有人給點買麵包的錢。」

「嗯!那麼,你是想吃麵包囉?」伊凡·伊凡諾維奇總是這麼問道。

「咋不想呢!人都餓癟了。」

「嗯!」伊凡·伊凡諾維奇通常又這麼應了一句。「那麼,你興許也想吃點肉吧?」

「隨便老爺施捨什麼,我都要。」

「嗯!未必肉比麵包好吃麼?」

「餓着肚子還有什麼好挑的。賞賜個什麼都是好東西。」

說著,老太婆通常就伸過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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