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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寶釵聽了,詫異道:「不好了,這人入了迷了。」王夫人聽了這話,點頭嘆息,便問寶玉:「你到底是那裡看來的?」寶玉不便說出來,回道:「太太也不必問,我自有見的地方。」王夫人回過味來,細細一想,便更哭起來道: 「你說前兒是頑話,怎麼忽然有這首詩?罷了,我知道了,你們叫我怎麼樣呢!我也沒有法兒了, 也只得由着你們罷!但是要等我合上了眼,各自干各自的就完了!」寶釵一面勸着,這個心比刀絞更甚,也掌不住便放聲大哭起來。襲人已經哭的死去活來,幸虧秋紋扶着。寶玉也不啼哭,也不相勸,只不言語。賈蘭賈環聽到那裡,各自走開。李紈竭力的解說: 「總是寶兄弟見四妹妹修行,他想來是痛極了,不顧前後的瘋話,這也作不得準的。 獨有紫鵑的事情準不准,好叫他起來。」王夫人道:「什麼依不依,橫豎一個人的主意定了, 那也扭不過來的。可是寶玉說的也是一定的了。」紫鵑聽了磕頭。惜春又謝了王夫人。紫鵑又給寶玉寶釵磕了頭。寶玉念聲「阿彌陀佛!難得,難得。不料你倒先好了!」寶釵雖然有把持,也難掌住。只有襲人,也顧不得王夫人在上,便痛哭不止,說:「我也願意跟了四姑娘去修行。」寶玉笑道:「你也是好心,但是你不能享這個清福的。」襲人哭道:「這麼說,我是要死的了!」寶玉聽到那裡,倒覺傷心,只是說不出來。因時已五更,寶玉請王夫人安歇,李紈等各自散去。彩屏等暫且伏侍惜春回去,後來指配了人家。紫鵑終身伏侍,毫不改初。此是後話。
且言賈政扶了賈母靈柩一路南行, 因遇著班師的兵將船隻過境,河道擁擠,不能速行,在道實在心焦。幸喜遇見了海疆的官員,聞得鎮海統制欽召回京,想來探春一定回家, 略略解些煩心。只打聽不出起程的日期,心裡又煩燥。想到盤費算來不敷,不得已寫書一封,差人到賴尚榮任上借銀五百,叫人沿途迎上來應需用。那人去了幾日,賈政的船才行得十數里。那家人回來,迎上船隻,將賴尚榮的稟啟呈上。書內告了多少苦處,備上白銀五十兩。賈政看了生氣,即命家人立刻送還,將原書發回,叫他不必費心。那家人無奈,只得回到賴尚榮任所。
賴尚榮接到原書銀兩, 心中煩悶,知事辦得不周到,又添了一百,央求來人帶回,幫着說些好話。 豈知那人不肯帶回,撂下就走了。賴尚榮心下不安,立刻修書到家,回明他父親,叫他設法告假贖出身來。於是賴家託了賈薔賈蕓等在王夫人面前乞恩放出。 賈薔明知不能,過了一日,假說王夫人不依的話回覆了。賴家一面告假,一面差人到賴尚榮任上,叫他告病辭官。王夫人並不知道。
那賈蕓聽見賈薔的假話,心裡便沒想頭,連日在外又輸了好些銀錢,無所抵償,便和賈環相商。賈環本是一個錢沒有的,雖是趙姨娘積蓄些微,早被他弄光了,那能照應人家。 便想起鳳姐待他刻薄,要趁賈璉不在家要擺佈巧姐出氣,遂把這個當叫賈蕓來上, 故意的埋怨賈蕓道:「你們年紀又大,放著弄銀錢的事又不敢辦,倒和我沒有錢的人相商。」賈蕓道:「三叔,你這話說的倒好笑,咱們一塊兒頑,一塊兒閙,那裡有銀錢的事。 」賈環道:「不是前兒有人說是外藩要買個偏房,你們何不和王大舅商量把巧姐說給他呢? 」賈蕓道:「叔叔,我說句招你生氣的話,外藩花了錢買人,還想能和咱們走動麼。」賈環在賈蕓耳邊說了些話,賈蕓雖然點頭,只道賈環是小孩子的話,也不當事。恰好王仁走來說道: 「你們兩個人商量些什麼,瞞着我麼?」賈蕓便將賈環的話附耳低言的說了。 王仁拍手道:「這倒是一種好事,又有銀子。只怕你們不能,若是你們敢辦,我是親舅舅,做得主的。只要環老三在大太太跟前那麼一說,我找邢大舅再一說,太太們問起來你們齊打伙說好就是了。」賈環等商議定了,王仁便去找邢大舅,賈蕓便去回邢王二夫人,說得錦上添花。
王夫人聽了雖然入耳,只是不信。邢夫人聽得邢大舅知道,心裡願意,便打發人找了邢大舅來問他。 那邢大舅已經聽了王仁的話,又可分肥,便在邢夫人跟前說道:「若說這位郡王, 是極有體面的。若應了這門親事,雖說是不是正配,保管一過了門,姊夫的官早復了, 這裡的聲勢又好了。」邢夫人本是沒主意人,被傻大舅一番假話,哄得心動,請了王仁來一問,更說得熱閙。於是邢夫人倒叫人出去追着賈蕓去說。王仁即刻找了人去到外藩公館說了。那外藩不知底細,便要打發人來相看。賈蕓又鑽了相看的人,說明「原是瞞着合宅的,只是王府相親。等到成了,他祖母作主,親舅舅的保山,是不怕的。」那相看的人應了。賈蕓便送信與邢夫人,並回了王夫人。那李紈寶釵等不知原故,只道是件好事,也都歡喜。
那日果然來了幾個女人,都是艷妝麗服。邢夫人接了進去,敘了些閒話。那來人本知是個誥命, 也不敢待慢。邢夫人因事未定,也沒有和巧姐說明,只說有親戚來瞧,叫他去見。那巧姐到底是個小孩子,那管這些,便跟了奶媽過來。平兒不放心,也跟着來。只見有兩個宮人打扮的,見了巧姐便渾身上下一看,更又起身來拉著巧姐的手又瞧了一遍, 略坐了一坐就走了。倒把巧姐看得羞臊,回到房中納悶,想來沒有這門親戚,便問平兒。平兒先看見來頭,卻也猜着八九必是相親的。「但是二爺不在家,大太太作主,到底不知是那府裡的。若說是對頭親,不該這樣相看。瞧那幾個人的來頭,不象是本支王府,好象是外頭路數如今且不必和姑娘說明,且打聽明白再說。」
平兒心下留神打聽。 那些丫頭婆子都是平兒使過的,平兒一問,所有聽見外頭的風聲都告訴了。平兒便嚇的沒了主意,雖不和巧姐說,便趕着去告訴了李紈寶釵,求他二人告訴王夫人。 王夫人知道這事不好,便和邢夫人說知。怎奈邢夫人信了兄弟並王仁的話,反疑心王夫人不是好意,便說:「孫女兒也大了,現在璉兒不在家,這件事我還做得主。 況且是他親舅爺爺和他親舅舅打聽的,難道倒比別人不真麼!我橫豎是願意的。倘有什麼不好,我和璉兒也抱怨不着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