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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雪雁正在屋裡伴着黛玉, 見他昏昏沉沉,小孩子家那裡見過這個樣兒,只打諒如此便是死的光景了,心中又痛又怕,恨不得紫鵑一時回來才好。正怕着,只聽窗外腳步走響,雪雁知是紫鵑回來,才放下心了,連忙站起來掀着裡間帘子等他。只見外面帘子響處,進來了一個人,卻是侍書。那侍書是探春打發來看黛玉的,見雪雁在那裡掀着帘子, 便問道:「姑娘怎麼樣?」雪雁點點頭兒叫他進來。侍書跟進來,見紫鵑不在屋裡,瞧了瞧黛玉,只剩得殘喘微延,唬的驚疑不止,因問:「紫鵑姐姐呢?」雪雁道:「告訴上屋裡去了。」那雪雁此時只打諒黛玉心中一無所知了,又見紫鵑不在面前,因悄悄的拉了侍書的手問道:「你前日告訴我說的什麼王大爺給這裡寶二爺說了親,是真話麼?」侍書道::怎麼不真。「雪雁道:」多早晚放定的?「侍書道:」那裡就放定了呢。那一天我告訴你時,是我聽見小紅說的。後來我到二奶奶那邊去,二奶奶正和平姐姐說呢,說那都是門客們藉著這個事討老爺的喜歡, 往後好拉攏的意思。別說大太太說不好,就是大太太願意, 說那姑娘好,那大太太眼裡看的出什麼人來!再者老太太心裡早有了人了,就在咱們園子裡的。大太太那裡摸的着底呢。老太太不過因老爺的話,不得不問問罷咧。 又聽見二奶奶說,寶玉的事,老太太總是要親上作親的,憑誰來說親,橫豎不中用。 「雪雁聽到這裡,也忘了神了,因說道:」這是怎麼說,白白的送了我們這一位的命了! 「侍書道:」這是從那裡說起?「雪雁道:」你還不知道呢。前日都是我和紫鵑姐姐說來着, 這一位聽見了,就弄到這步田地了。「侍書道:」你悄悄兒的說罷,看仔細他聽見了。 「雪雁道:」人事都不省了,瞧瞧罷,左不過在這一兩天了。「正說著,只見紫鵑掀簾進來說:」這還了得!你們有什麼話,還不出去說,還在這裡說。索性逼死他就完了。「侍書道:」我不信有這樣奇事。「紫鵑道:」好姐姐,不是我說,你又該惱了。你懂得什麼呢!懂得也不傳這些舌了。"
這裡三個人正說著, 只聽黛玉忽然又嗽了一聲。紫鵑連忙跑到炕沿前站着,侍書雪雁也都不言語了。紫鵑彎着腰,在黛玉身後輕輕問道:「姑娘喝口水罷。」黛玉微微答應了一聲。雪雁連忙倒了半鐘滾白水,紫鵑接了托着,侍書也走近前來。紫鵑和他搖頭兒, 不叫他說話,侍書只得嚥住了。站了一回,黛玉又嗽了一聲。紫鵑趁勢問道:「姑娘喝水呀?」黛玉又微微應了一聲,那頭似有欲抬之意,那裡抬得起。紫鵑爬上炕去,爬在黛玉旁邊,端着水試了冷熱,送到唇邊,扶了黛玉的頭,就到碗邊,喝了一口。紫鵑才要拿時,黛玉意思還要喝一口,紫鵑便托着那碗不動。黛玉又喝了一口,搖搖頭兒不喝了,喘了一口氣,仍舊躺下。半日,微微睜眼說道:「剛纔說話不是侍書麼?」紫鵑答應道:「是。 」侍書尚未出去,因連忙過來問候。黛玉睜眼看了,點點頭兒,又歇了一歇,說道:「回去問你姑娘好罷。 」侍書見這番光景,只當黛玉嫌煩,只得悄悄的退出去了。原來那黛玉雖則病勢沉重,心裡卻還明白。起先侍書雪雁說話時,他也模糊聽見了一半句,卻只作不知, 也因實無精神答理。及聽了雪雁侍書的話,才明白過前頭的事情原是議而未成的,又兼侍書說是鳳姐說的,老太太的主意親上作親,又是園中住着的,非自己而誰?因此一想,陰極陽生,心神頓覺清爽許多,所以才喝了兩口水,又要想問侍書的話。恰好賈母,王夫人,李紈,鳳姐聽見紫鵑之言,都趕着來看。黛玉心中疑團已破,自然不似先前尋死之意了。雖身體軟弱,精神短少,卻也勉強答應一兩句了。鳳姐因叫過紫鵑問道: 「姑娘也不至這樣,這是怎麼說,你這樣唬人。」紫鵑道:「實在頭裡看著不好,才敢去告訴的, 回來見姑娘竟好了許多,也就怪了。」賈母笑道:「你也別怪他,他懂得什麼。 看見不好就言語,這倒是他明白的地方,小孩子家,不嘴懶腳懶就好。」說了一回,賈母等料着無妨,也就去了。正是:
心病終須心藥治, 解鈴還是繫鈴人。
不言黛玉病漸減退,且說雪雁紫鵑背地裡都唸佛。 雪雁向紫鵑說道:「虧他好了,只是病的奇怪,好的也奇怪。」紫鵑道:「病的倒不怪, 就只好的奇怪。想來寶玉和姑娘必是姻緣,人家說的`好事多磨‘,又說道`是姻緣棒打不回‘。這樣看起來,人心天意,他們兩個竟是天配的了。再者,你想那一年我說了林姑娘要回南去,把寶玉沒急死了,閙得家翻宅亂。如今一句話,又把這一個弄得死去活來。 可不說的三生石上百年前結下的麼。」說著,兩個悄悄的抿着嘴笑了一回。雪雁又道: 「幸虧好了。咱們明兒再別說了,就是寶玉娶了別的人家兒的姑娘,我親見他在那裡結親, 我也再不露一句話了。」紫鵑笑道:「這就是了。」不但紫鵑和雪雁在私下裡講究,就是眾人也都知道黛玉的病也病得奇怪,好也好得奇怪,三三兩兩,唧唧噥噥議論着。不多幾時,連鳳姐兒也知道了,邢王二夫人也有些疑惑,倒是賈母略猜着了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