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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181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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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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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這裡寶玉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見硯台底下壓着一張紙,因說道:「你們這隨便混壓東西也不好。 」襲人晴雯等忙問:「又怎麼了,誰又有了不是了?」寶玉指道:「硯台下是什麼?一定又是那位的樣子忘記了收的。」晴雯忙啟硯拿了出來,卻是一張字帖兒,遞與寶玉看時,原來是一張粉箋子,上面寫着「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寶玉看畢,直跳了起來,忙問:「這是誰接了來的?也不告訴。」襲人晴雯等見了這般,不知當是那個要緊的人來的帖子,忙一齊問:「昨兒誰接下了一個帖子?」四兒忙飛跑進來,笑說: 「昨兒妙玉並沒親來,只打發個媽媽送來。我就擱在那裡,誰知一頓酒就忘了。」眾人聽了, 道:「我當誰的,這樣大驚小怪,這也不值的。」寶玉忙命:「快拿紙來。」當時拿了紙,研了墨,看他下着「檻外人」三字,自己竟不知回帖上回個什麼字樣才相敵。只管提筆出神,半天仍沒主意。因又想:「若問寶釵去,他必又批評怪誕,不如問黛玉去。」

想罷, 袖了帖兒,徑來尋黛玉。剛過了沁芳亭,忽見岫煙顫顫巍巍的迎面走來。寶玉忙問: 「姐姐那裡去?」岫煙笑道:「我找妙玉說話。」寶玉聽了詫異,說道:「他為人孤癖,不合時宜,萬人不入他目。原來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們一流的俗人。」岫煙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他做過十年的鄰居,只一牆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煉,我家原寒素,賃的是他廟裡的房子,住了十年,無事到他廟裡去作伴。我所認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因我們投親去了,聞得他因不合時宜, 權勢不容,竟投到這裡來。如今又天緣湊合,我們得遇,舊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勝當日。 」寶玉聽了,恍如聽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怪道姐姐舉止言談,超然如野鶴閒雲, 原來有本而來。正因他的一件事我為難,要請教別人去。如今遇見姐姐,真是天緣巧合,求姐姐指教。」說著,便將拜帖取與岫煙看。岫煙笑道:「他這脾氣竟不能改,竟是生成這等放誕詭僻了。 從來沒見拜帖上下別號的,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 男不男‘,成個什麼道理。」寶玉聽說,忙笑道:「姐姐不知道,他原不在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因取我是個些微有知識的,方給我這帖子。我因不知回什麼字樣才好,竟沒了主意,正要去問林妹妹,可巧遇見了姐姐。」岫煙聽了寶玉這話,且只顧用眼上下細細打量了半日,方笑道:「怪道俗語說的`聞名不如見面‘,又怪不得妙玉竟下這帖子給你, 又怪不得上年竟給你那些梅花。既連他這樣,少不得我告訴你原故。 他常說:`古人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只有兩句好,說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所以他自稱`檻外之人‘。又常贊文是莊子的好,故又或稱為`畸人‘。他若帖子上是自稱`畸人‘的,你就還他個`世人‘。畸人者,他自稱是畸零之人,你謙自己乃世中擾擾之人,他便喜了。如今他自稱`檻外之人‘,是自謂蹈于鐵檻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檻內人‘,便合了他的心了。」寶玉聽了,如醍醐灌頂,噯喲了一聲,方笑道: 「怪道我們家廟說是`鐵檻寺‘呢,原來有這一說。姐姐就請,讓我去寫回帖。」岫煙聽了,便自往櫳翠庵來。寶玉回房寫了帖子,上面只寫「檻內人寶玉熏沐謹拜」幾字,親自拿了到櫳翠庵,只隔門縫兒投進去便回來了。


  

因又見芳官梳了頭,輓起シ來,帶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妝,又命將周圍的短髮剃了去,露出碧青頭皮來,當中分大頂,又說:「冬天作大貂鼠臥兔兒帶,腳上穿虎頭盤雲五彩小戰靴, 或散着褲腿,只用淨襪厚底鑲鞋。」又說:「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別緻。 」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稱心,又說:「既如此,你出門也帶我出去。有人問,只說我和茗煙一樣的小廝就是了。」寶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來。」芳官笑道:「我說你是無才的。咱家現有幾家土番,你就說我是個小土番兒。況且人人說我打聯垂好看,你想這話可妙? 」寶玉聽了,喜出意外,忙笑道:「這卻很好。我亦常見官員人等多有跟從外國獻俘之種,圖其不畏風霜,鞍馬便捷。既這等,再起個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與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況且這兩種人自堯舜時便為中華之患,晉唐諸朝, 深受其害。幸得咱們有福,生在當今之世,大舜之正裔,聖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億兆不朽, 所以凡歷朝中跳樑猖獗之小醜,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幹一戈,皆天使其拱手ェ頭緣遠來降。 我們正該作踐他們,為君父生色。」芳官笑道:「既這樣着,你該去操習弓馬, 學些武藝,挺身出去拿幾個反叛來,豈不進忠效力了。何必借我們,你鼓唇搖舌的, 自己開心作戲,卻說是稱功頌德呢。」寶玉笑道:「所以你不明白。如今四海賓服,八方寧靜,千載百載不用武備。咱們雖一戲一笑,也該稱頌,方不。負坐享昇平了。」芳官聽了有理,二人自為妥貼甚宜。寶玉便叫他「耶律雄奴」。

究竟賈府二宅皆有先人當年所獲之囚賜為奴隷,只不過令其飼養馬匹,皆不堪大用。 湘雲素習憨戲異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每自己束鑾帶,穿折袖。近見寶玉將芳官扮成男子,他便將葵官也扮了個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髮,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腳又伶便, 打扮了又省一層手。李紈探春見了也愛,便將寶琴的щ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個小童, 頭上兩個丫髻,短襖紅鞋,只差了涂臉,便儼是戲上的一個琴童。湘雲將葵官改了,換作「大英」。因他姓韋,便叫他作韋大英,方合自己的意思,暗有`惟大英雄能本色‘ 之語,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子。щ官身量年紀皆極小,又極鬼靈,故曰щ官。園中人也喚他作「 阿щ」的,也有喚作「炒豆子」的。寶琴反說琴童書僮等名太熟了,竟是щ字別緻,便換作「щ童」。因飯後平兒還席,說紅香圃太熱,便在榆蔭堂中擺了幾席新酒佳餚。 可喜尤氏又帶了佩鳳偕鴛二妾過來游頑。這二妾亦是青年姣憨女子,不常過來的,今既入了這園,再遇見湘雲,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謂`方以類聚,物以群分‘二語不錯,只見他們說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裡,只憑丫鬟們去伏侍,且同眾人一一的游頑。 一時到了怡紅院,忽聽寶玉叫「耶律雄奴」,把佩鳳,偕鴛,香菱三個人笑在一處,問是什麼話,大家也學着叫這名字,又叫錯了音韻,或忘了字眼,甚至于叫出「野驢子」 來,引的合園中人凡聽見無不笑倒。寶玉又見人人取笑,恐作賤了他,忙又說:「海西福朗思牙, 聞有金星玻璃寶石,他本國番語以金星玻璃名為`溫都里納‘。如今將你比作他,就改名喚叫`溫都里納‘可好?」芳官聽了更喜,說:「就是這樣罷。」因此又喚了這名。眾人嫌拗口,仍翻漢名,就喚「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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