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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麼會呢,上帝是仁慈的。他同他妻子及時逃脫了。同他第二個妻子。不知他們在什麼地方,但確實脫險了。還有從莫斯科來的一家人。他們離開得更早。年紀輕的男人,醫生,一家之主,失蹤了。可什麼叫失蹤?說他失蹤,只是免得家裡人傷心罷了。實際上他必定死了,被打死了。找呀,找呀,可沒找到。這時另一個男人,年紀大的那個,被召回莫斯科。他是農業教授。我聽說是政府召回的。他們在白軍再次佔領尤里亞金之前經過這裡。您又犯老毛病了,親愛的同志。要是在剃鬚刀底下動彈、抽搐,顧客準會被割傷。您可真是一位難伺候的顧客呀!」
「這麼說他們在莫斯科了!」
「在莫斯科了!在莫斯科了!」他第三次沿著生鐵樓梯往上爬的時候,每邁一步都從心裡發出這樣的回聲。空住所迎接他的仍然是一群亂跑亂竄的老鼠。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很清楚,不管他多麼勞累,同這群髒東西一起別想闔眼。他準備過夜先從堵老鼠洞開始。幸好臥室裡老鼠洞比別的房間裡少得多,就是地板和牆根壞得比較厲害。得趕緊動手,黑夜慢慢降臨了。不錯,廚房的桌上放著一盞從牆上取下來的燈,燈里加了一半油,想必是等候他的到來。油燈旁邊一隻打開的火柴盒裡放著幾根火柴,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數了一下,一共十根。但煤油和火柴最好還是保存好。臥室裡還發現了一個油盞,裡面有燈芯和長明燈燈油的痕跡,油几乎被老鼠喝光了。
有幾個地方牆腳板離開了地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往縫裡平着塞進幾層玻璃碎片,尖朝裡面。臥室裡的門同門檻合得很嚴。門本來能合得很嚴實,~上領,便把這間堵上老鼠洞的房間同其他房間牢牢隔開。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用了一個多小時把該堵的地方都塔好了。
臥室的瓷磚壁爐把牆角擠斜了,砌着瓷磚的飛檐几乎頂到天花板。廚房裡儲存着十幾捆劈柴。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打定主意燒拉拉兩抱劈柴。他一條腿跪下,往左手裡摟劈柴,把劈柴抱進臥室,像在爐子旁邊,弄清爐子的構造,匆忙檢查了一下爐子是否還能使用。他想把門鎖上,但門鎖壞了,便用硬紙把門塞緊,以免敞開。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開始不慌不忙地生爐子。
他往爐子裡添柴的時候,在一根方木條上看到一個印記。他驚奇地認出了這個印記。這是舊商標的痕跡,兩個開頭字母「K」和「江」印在尚未鋸開前的木材上,表明它們屬於哪座倉庫。克呂格爾在世時從庫拉貝舍夫斯克林場運到瓦雷金話來的木材底端都打着這兩個字母,那時木材過多,工廠把用不完的木材當燃料出售。
拉拉家裡出現這類劈柴說明她認識桑傑維亞托夫,後者關心她,就像他當年供應醫生一家日常所需要的一切一樣。這個發現像一把刀子紮在醫生心上。他先前也曾為安菲姆·葉菲莫維奇的幫助而苦惱。現在,在人情中的不安裡又摻入了別的感覺。
安菲姆這樣關照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未必僅僅為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回想起安菲姆·葉菲莫維奇的那種無拘束的舉止和拉拉作為一個女人的輕率。他們之間木可能完全清白。
爐子裡的庫拉貝舍夫斯克劈柴很快就僻僻啪啪地着旺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起初還只有一種由缺乏根據的猜測所引起的盲目的嫉妒,但隨着劈柴越燒越旺,他已深信不疑了。
他的心受盡了折磨,一個痛苦擠掉另一個痛苦。他無法驅散心頭的懷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它付自己從這件事跳到另一件事。一陣對親人的思念向他襲來,暫時壓住了嫉妒的猜疑。
「原來你們在莫斯科,我的親人?」他已經覺得通采娃證實了他們安全抵達莫斯科。「那就是說你們沒有我的照料又重複了一次艱辛而漫長的旅行?」「你們是怎麼抵達的?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這次被召回是什麼性質?大概是學院請他回去重新執教?咱們的房子怎麼樣了?算了吧,還有沒有都很難說。嗅,上帝啊,多麼艱難和痛苦啊!別想了,別想了。腦子多亂!我怎麼啦,東尼娜?我覺得病了。我和你們大家將會怎麼樣?東尼娜,托漢奇卡,東尼姐,舒羅奇卡,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將會怎麼樣?上帝為什麼要遺棄我?為什麼永遠把你們同我分開?為什麼我們永遠分開?讓我們很快就結合在一起,團聚在一塊兒,對吧?如果沒有別的辦法,我走也要走到你們身邊。我們會相見的。~切都會稱心如意,對吧?“可世上怎能容得下我這個壞東西,我竟連東尼娜該生產,或許已經生產了這件事都忘記了?我已經不是頭一次健忘了。她是怎麼分娩的,他們回莫斯科的時候到過尤里亞金。不錯,儘管拉拉不認識他們,可同他們完全無關的女裁縫兼文理髮師對他們的命運都不陌生,你拉拉怎麼在便條裡對他們隻字不提呢?一張多麼奇怪、不關心和不留意的便條啊!如同她隻字不提同桑傑維亞托夫的關係一樣無法解釋。」
這時,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換了一副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臥室的牆壁。他知道擺在這裡和掛在周圍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屬於拉拉自己的,躲藏在不知何處的神秘的主人的陳設不能說明拉拉的情趣。但不管怎麼說,他在牆上這些放大相片上的男人和女人的注視下突然感到不大舒服。粗笨的傢具似乎對他懷有敵意。他覺得自己在這間臥室裡是個多餘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