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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給您,」普拉托諾夫接過話頭說。「只好這樣啦!」奇奇科夫說完,心想:「他能借給我正好。那就只好明天送來啦。」從馬車上把那個小紅木箱子拿了下來,奇奇科夫馬上從裡面抽出一萬來交給了赫洛布耶夫;其餘五千答應明天送來。 答應歸答應,可是他的打算卻是明天先送三千來,其餘兩千等過兩三天再送來,如果能拖就再拖些日子。 奇奇科夫不知為什麼非常不喜歡錢離手。 即使特別需要的時候,他也總覺得最好還是明天再付,別今天付。 他的想法跟我們大家一樣!他也喜歡讓要賬人多跑兩趟啊。 讓他坐在穿堂兒磨磨後背嘛!彷彿他不可以再等幾天似的!至於他的時間寶不寶貴,他的事業受不受損失,和我們有何相幹!
「老弟,明天來吧,我今天有些不得閒哪。」
「您以後想在哪兒住呢?」普拉托諾夫問赫洛布耶夫。「您還有別的村子嗎?」
「沒有,我要搬到城裡去住啦。主要為了孩子需要這樣做:孩子們需要找神學老師、音樂老師與跳舞老師,在鄉下找不到啊。」
「一塊麵包都沒有,還要請人教孩子跳舞。」奇奇科夫心想。「怪!」普拉托諾夫心想。「我們總該喝點兒什麼慶祝交易成功啊,」
赫洛布耶夫說。「嗨,基留什卡,拿瓶香檳來。」
「一塊麵包都沒有,卻有香檳酒!」奇奇科夫心想。普拉托諾夫不知道在想什麼。香檳拿來了。 他們幹過三杯,快活起來。 赫洛布耶夫不再拘謹,變得又聰明又可親,妙語聯珠,談笑風生。 他的言談裡顯露出多少人情世故的知識啊!有好多事情,他看得多麼透徹、正確啊;附近一些地主的形象,他寥寥數語就勾勒得多麼準確而巧妙啊;別人的缺點和錯誤,他看得多麼明白啊;一些地主為什麼破產,由於什麼原因破產以及怎樣破產的歷史,他知道得多麼詳盡啊;那些地主的瑣細痼習,他描述得多麼有特色多麼逼真啊,——奇奇科夫和普拉托諾夫聽得十分入迷,確實要承認他是一個最有才智的人了。「請問,」普拉托諾夫抓住他的手問道,「您既有這樣的才智、經驗和閲歷,怎麼竟找不到良策來改變您現在的困境呢?」
「有好辦法呀,」赫洛布耶夫說完立即搬出了一大堆方案來。 這些方案荒謬絶倫、怪誕無比,他們倆只好聳聳肩膀:「天哪,在人情世故的知識和擅長運用這種知識的本領之間存在着多大的距離啊!」
各種方案几乎都建立在需要從什麼地方猛然借到十萬二十萬上邊。他覺得那時一切就都會安排就序:經營管理也會改善,漏洞也會統統堵上,收入也會增加三倍,全部債務也會還清。最後他說:“可是叫我怎麼辦呢?
找不到,找不到一個人能開恩借給我二十萬或十萬哪。 看來是上帝不願意羅。“
奇奇科夫心想:「上帝當然不能賞賜給這個糊塗蟲二十萬羅!」
「雖然,我有一個姨母,有三百萬家財,」赫洛布耶夫說,“這個老太太是個虔誠的教徒:對教會和修道院,她肯佈施;周濟親人卻有些吝嗇。她很特別,是個老古董,值得一看。她家裡光是金絲雀就有四百多隻,哈吧狗啊,女食客啊,僕人啊,都是如今見不到的。她的僕人中最年輕的也快六十啦,可她仍叫他‘喂,小伙子!
‘要是客人有些什麼舉動使她不中意,她吃午飯時就吩咐不給他上菜。 僕人真的就不給上。“
普拉托諾夫笑了笑。「她姓什麼,住在哪兒?」奇奇科夫問道。
「她就住在本市,姓哈納薩羅娃。」
「您為什麼不去求她呢?」普拉托諾夫同情地說。「我感到她要是瞭解了你現在的處境,不管多麼吝嗇,都不會袖手旁觀。」
“不,她會袖手旁觀的!
我的姨母脾氣非常倔。 她是個鐵石心腸的老太婆,普拉東。 米哈伊洛維奇!而且早就有人在她身邊巴結她了。 還有個想當省長的人,還跟她攀上了親戚……管他呢!他或會走運!隨他們的便吧!我從前都沒去巴結過,現在也一樣腰彎不下啦。“
奇奇科夫心想:“真是混蛋!
如果是我,我就會象保姆侍弄孩子那樣去侍弄她!“
「這樣幹說話多多沒意思啊!」赫洛布耶夫說。「嗨,基留什卡,再拿一瓶香檳來。」
「不用啦,不用啦,我不喝啦,」普拉托諾夫說。「我也不喝啦。」奇奇科夫說。 兩人全堅決表示不喝了。「那起碼要答應光臨我市內的住宅:六月八日我要舉行宴會招待敝市的高官顯貴。」
「算了吧!」普拉托諾夫喊道。「您這種家境,已經徹底破產了,還舉行什麼宴會?」
「有什麼方法呢?勢逼無奈啊。 欠人家的情嘛,」赫洛布耶夫說,「他們也請過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