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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別送啦;大丈夫也有氣短的時候!巴道夫,振作些;尼姆,你一個勁兒地吹你的牛吧;童兒,擺出些勇氣來;因為福斯塔夫已經死啦,叫人好不悲傷。
巴道夫 但願我常跟他在一起——不管他在哪兒,天堂還是地獄!
老闆娘 不,他當然不在地獄裡!如果也有人進得了天堂,他準是在天堂上亞伯拉罕老祖宗的懷抱裡。他是好好兒地死的,臨死的當兒,就像是個沒滿月的小娃娃。不早不晚,就在十二點到一點鐘模樣——恰恰在那落潮轉漲潮的當兒,他兩腿一伸,「動身」了。他倒還在摸弄著被縟,玩弄著花兒呢,等會兒又對著自個兒的手指尖兒微笑起來了;我一眼看到這個光景呀,我就明白啦:早晚就是這一條路了;因為他的鼻子像筆那樣尖,臉綠得像鋪在賬桌上的檯布。「怎麼啦,約翰爵士?」我跟他說,「嗨,大爺,你支撐些兒呀!」於是他就嚷道:「上帝呀,上帝呀,上帝呀!」這麼連嚷了三四遍。為了安慰安慰他,我就跟他說,別想什麼上帝吧;我但願他那會兒還不要拿瞎心思來煩惱自己。這麼說了以後,他就叫我給他在腳上多蓋些棉被,我就把手伸進被窩去試探了一下;一摸,那雙腳就像兩塊石頭一樣沒點兒暖氣!接著,我又摸他的膝蓋,再又往上摸,往上摸——哎呀,全都冷得像石頭似的!
尼姆 他們說他詛咒白酒害了他。
老闆娘 不錯,有這回事。
巴道夫 他還詛咒女人來著。
老闆娘 不,這他可沒有。
童兒 不,他詛咒過的,還說她們就是魔鬼的肉身。
老闆娘 他就是受不了「肉色」,這種顏色他一向最討厭。
童兒 他有一次說,魔鬼要捉他去就是為了女人。
老闆娘 不錯,他是講了一些關於女人的話的;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得了風濕症,講的又是巴比倫的妓女。
童兒 你還記得嗎?——他看到有一個跳蚤躲在巴道夫的鼻子上,他就說,這是一個黑色的靈魂在地獄的火中燃燒?
巴道夫 唉,燒起那片火光的燃料已經完啦。我伺候他這麼些年,就是得到這麼些好處。
尼姆 咱們該動身了吧?皇上快要在掃桑頓出發了。
畢斯托爾 來吧,咱們走吧。我的愛人,讓我親親你的嘴唇兒。我的家當、我的細軟,替我看牢了;一切全要留意謹慎哪。把這句話記得緊:「一律現付,概不賒賬。」哪一個都信不得;賭咒發誓只是根爛草繩,男子們的忠信不值一文錢;穩紮穩打錯不了,我的小鴨兒。所以,拿「戰戰兢兢」做你的座右銘。去吧,把你那對「水晶球兒」擦一下。隊伍里的弟兄們,咱們到法蘭西去吧;孩兒們,讓咱們就像一群螞蝗,只是把血喝、喝、喝個痛快!
童兒 他們說,這才不是什麼可口的東西呢。
畢斯托爾 跟她的櫻桃嘴兒親一下,咱們就此出發了。
巴道夫 再見吧,老闆娘。(吻她。)
尼姆 我可不親這個嘴,這才對頭——得了,再會吧。
畢斯托爾 好好地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主婦;沒事別往外跑,這是我的告誡。
老闆娘 再會吧!再見!(同下。)
第四場 法國王宮
喇叭奏花腔。法王、皇太子、培利、布列塔尼及元帥等上。
法王 英格蘭的大軍果然前來侵犯咱們啦,我們就得加倍注意,嚴陣以待。所以,培利公爵、布列塔尼公爵、勃拉龐和奧爾良公爵,你們就出發吧;你呢,皇太子,火速趕到那些戰爭要地,增添守衛的勇士,整修防禦的工事,打刀磨槍;因為英國的軍隊來勢十分兇猛,就像漩渦裡的水勢那樣急驟。我們如果還記得以前輕視英格蘭,吃了多大的虧,這一次就應當有所防備和警惕。
皇太子 最受尊敬的父王,我們的確應該拿起刀槍跟敵人對抗;「和平」不該是一服叫人昏沉的藥劑——即使沒有戰事,也沒有什麼衝突,那防禦的工事、那兵役,以及那軍備,也必須經常進行、徵募和充實,就像戰禍已經迫在眼前。所以我說,我們大家應該著手巡察法蘭西的那些薄弱、空虛的部分;我們這樣做,心中可別存著恐懼——一絲兒都不用怕,就像我們聽到英國人正忙著在跳降靈節的滑稽舞;因為,好父王,這個英格蘭缺少一個英明君主,那帝王的權杖真想不到是拿在一個虛浮、淺薄、任性、輕舉妄動的哥兒的手裡——這樣的國家還有什麼好怕的!
元帥 啊,快別這麼說,皇太子!您大大地看錯了這一位國王。殿下不妨問一問才回來的兩位使臣,聽聽他召見他們的時候神情多麼莊嚴,他左右擁有多少傑出的朝臣,他表示異議,態度有多麼謙虛,一旦拿定了主意,又多麼堅定可怕——那你就不會不發覺他過去的種種狂妄,就像古羅馬的勃魯托斯⑾,拿癡愚做外衣,掩蓋了肚裡的智謀——就像是園丁把那將要最先抽芽的嫩苗用肥料蓋好。
皇太子 不,決不是那樣,我的元帥大人!不過,儘管我們這樣想,沒關係,在保衛國土這回事兒上,我們最好還是把敵人看重些;這樣才能一心把國防的力量充實起來。要是我們縮手縮腳,不能訂一個像樣的計劃,那就會像一個守財奴,為了省幾寸料子,卻毀了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