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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還正想起兩年前的端午一切事情哪。但祖父一問,翠翠卻微帶點兒惱著的神氣,把頭搖搖,故意說:「我記不得,我記不得,我全記不得!」其實她那意思就是「你這個人!我怎麼記不得?」
祖父明白那話裡意思,又說:「前年還更有趣,你一個人在河邊等我。差點兒不知道回來,天夜了,我還以為大魚會吃掉你!」
提起舊事,翠翠嗤的笑了。
「爺爺,你還以為大魚會吃掉我?是別人家說我,我告給你的!你那天只是恨不得讓城中的那個爺爺把裝酒的葫蘆吃掉!你這種人,好記性!」
「我人老了,記性也壞透了。翠翠,現在你人長大了,一個人一定敢上城去看船,不怕魚吃掉你了。」
「人大了就應當守船呢。」
「人老了才應當守船。」
「人老了應當歇憩!」
「你爺爺還可以打老虎,人不老!」祖父說著,於是,把手膀子彎曲起來,努力使筋肉在局束中顯得又有力又年輕,並且說:「翠翠,你不信,你咬。」
翠翠睨著腰背微駝白髮滿頭的祖父,不說什麼話。遠處有吹嗩吶的聲音,她知道那是什麼事情,且知道嗩吶方向。要祖父同她下了船,把船拉過家中那邊岸旁去。為了想早早的看到那迎婚送親的喜轎,翠翠還爬到屋後塔下去眺望。過不久,那一夥人來了,兩個吹嗩吶的,四個強壯鄉下漢子,一頂空花轎,一個穿新衣的團總兒子模樣的青年;另外還有兩隻羊,一個牽羊的孩子,一罈酒,一盒□粑,一個擔禮物的人。一夥人上了渡船後,翠翠同祖父也上了渡船,祖父拉船,翠翠卻傍花轎站定,去欣賞每一個人的臉色與花轎上的流蘇。攏岸後,團總兒子模樣的人,從扣花抱肚裡掏出了一個小紅紙包封,遞給老船夫。這是當地規矩,祖父再不能說不接收了。但得了錢祖父卻說話了,問那個人,新娘是什麼地方人;明白了,又問姓什麼;明白了,又問多大年紀;一切弄明白了。吹嗩吶的一上岸後,又把嗩吶嗚嗚喇喇吹起來,一行人便翻山走了。祖父同翠翠留在船上,感情彷彿皆追著那嗩吶聲音走去,走了很遠的路方回到自己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