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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次日天明,算還了飯錢,出了店門。惟恐九如小孩子家,吃慣點心,便向街頭看了看,見路西有個湯圓鋪,攜了九如,來到鋪內,揀了個座頭坐了道:「盛一碗湯圓來。」只見有個老者端了一碗湯圓,外有四碟點心,無非是糖耳朵蜜麻花蜂糕等類,放在桌上。手持空盤,卻不動身,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九如。
半晌,嘆了一口氣,眼中幾几乎落下淚來。韓二爺見此光景,不由得問道:「你這老兒為何瞅着我侄兒?難道你認得他麼?」那老者道:「小老兒卻不認得,只是這位相公有些廝像……」韓爺道:「他像誰?」那老兒卻不言語,眼淚早已滴下。韓爺更覺犯疑,連忙道:「他到底像誰?何不說來?」那老者拭了淚,道:「軍官爺若不怪時,小老兒便說了。只因小老兒半生乏嗣,好容易的生了一子,活到六歲上。
不幸老伴死了,撂下此子,因思娘也就「嗚呼哀哉」了。今日看見小相公的面龐兒頗頗的像我那……」說到這裡,卻又嚥住不言語了。
韓爺聽了,暗暗忖道:「我看此老頗覺誠實,而且老來思子;若九如留在此間,他必加倍疼愛小孩子,斷不至于受苦。」想罷,便道:「老丈,你貴姓?」那老者道:「小老兒姓張,乃嘉興府人氏,在此開湯圓鋪多年。鋪中也無多人,只有個夥計看火,所有座頭俱是小老兒自己張羅。」韓爺道:「原來如此,我告訴你。
他姓鄧名叫九如,乃是我侄兒。只因目下我到杭州有些公幹,帶著他行路甚屬不便。我意欲將這侄兒寄居在此,老丈你可願意麼?」張老兒聽了,眉開眼笑,道:「軍官爺既有公事,請將小相公留居在此。只管放心,小老兒是會看承的。」韓爺又問九如道:「侄兒,你的意下如何?我到了杭州,完了公事,即便前來接你。」九如道:「伯伯既有此意,就是這樣罷。又何必問我呢。」韓爺聽了,知他願意,又見老者歡喜無限。
真是兩下情願,事最好辦。韓爺也想不到如此的爽快,回手在兜內掏出五兩一錠銀子來,遞與老者:「老丈,這是些須薄禮,聊算我侄兒的茶飯之資,請收了罷。」張老者那裡肯受。
不知說些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倪生償銀包興進縣 金令贈馬九如來京
且說張老見韓爺給了一錠銀子,連忙道:「軍官爺,太多心了。就是小相公每日所費無幾,何用許多銀兩呢。如怕小相公受屈,留下些須銀兩也就彀了。」韓爺道:「老丈不要推辭。
推辭便是嫌輕了。」張老道:「既如此說,小老兒從命。」連忙將銀兩接過。韓爺又說道:「我這侄兒煩老丈務要分心的。」又對九如道:「侄兒耐性在此,我完了公事即便回來。」九如道:「伯父只管放心料理公事。我在此與張老伯盤桓,是不妨事的。」韓爺見九如居然大方,全無小孩子情態。
不但韓二爺放心;而且張老者聽見鄧九如稱他為張老伯,樂得他心花俱開,連稱:「不敢!不敢!軍官爺只管放心。小相公交付小老兒,理當分心,不勞吩咐的。」韓二爺執了執手,鄧九如又打了一恭。韓爺便出了湯圓鋪,回頭屢屢,頗有不捨之意。
從此韓二爺直奔杭州,鄧九如便在湯圓鋪安身,不表。
且說包興自奉相諭送方善與玉芝小姐到合肥縣小包村,諸事已畢。在太老爺太老夫人前請安叩辭,賞銀五十兩;又在大老爺大夫人前請安稟辭,也賞了三十兩;然後又替二老爺二夫人請安稟辭,無奈何,賞了五兩銀子。又到寧老先生處稟了辭。便吩咐伴當,扣備鞍馬,牢拴行李,出了合肥縣,迤邐行來。
一日,路過一莊,但見樹木叢雜,房屋高大,極其凶險。包興暗暗想道:「此是何等樣人家,竟有如此的樓閣大廈?又非世冑,又非鄉宦,到底是個甚麼人呢?」正在思索,不提防咕咚的響了一鎗。坐下馬是極怕響的,忽的一聲往前一竄。包興也未防備,身不由己,掉下馬來。
那馬咆哮着,跑入莊中去了。幸喜包興卻未跌着,伴當連忙下馬攙扶。包興道:「不妨事,並未跌着。你快進莊去,將馬追來。
我在此看守行李。」伴當領命,進莊去了。
不多時,喘吁吁跑了回來,道:「不得了,不得了!好利害!世間竟有如此不講理的。”包興問道:「怎麼樣了?」伴當道:「小人追入莊中,見一人肩上擔著一桿鎗,拉著咱的馬。小人上前討取,他將眼一瞪道:“你這廝如此的可惡!俺打的好好樹頭鳥,被你的馬來,將俺的樹頭鳥俱各驚飛了。你還敢來要馬!如若要馬時,須要還俺滿樹的鳥兒,讓俺打得盡了,那時方還你的馬。」小人打量他取笑兒,向前陪禮央告道:「此馬乃我主人所乘,只因聞鎗怕響,所以驚竄起來,將我主人閃落,跑入貴莊。爺上休要取笑,尚乞賜還,是懇!」誰知那人道:「甚麼懇不懇,俺全不管。你打聽打聽,俺太歲莊有空過的麼?你去回覆你主人,如要此馬,叫他拿五十兩銀子來此取贖。」說罷,他就將馬拉進去了。
想世間那有如此不說理的呢?”包興聽了也覺可氣,便問:「此處系何處所轄?」伴當道:「小人不知。」包興道:「打聽明白了,再作道理。」說罷,伴當牽了行李馬匹先行,包興慢慢在後步行。走不多時,伴當覆道:“小人才已問明。
此處乃仁和縣地面,離衙有四里之遙。縣官姓金名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