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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81 / 114
文學類 / 杜斯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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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噢,不,我的朋友,我這人就愛有一說一,我希望您幸福。一句話,我想來輓救這事。但是整個事情咱們先不談,請您先把我要說的話聽完,請您儘量別發火,哪怕就聽我說這麼三兩分鐘呢。嗯,如果讓您結婚,您意下如何?要知道,我現在說的是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您幹嗎大驚小怪地看著我?」

「我在等您把話說完,」我答道,我的確驚訝地看著他。


  

「不必再說了。我僅僅想知道,如果您有個朋友,希望您好,希望您幸福,而這幸福應當是牢靠的、真正的,而不是什麼轉瞬即逝的,為此,他給您介紹一位姑娘,這姑娘既年輕又漂亮,但是....已經嘗過某種味道了,足下有何高見;我說這話只是打個比方,但是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比如說吧,像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這樣的姑娘,不用說,還可饒上一筆可觀的報酬....(請注意,我說的是不相干的事,而不是說咱們這事);嗯,足下有何高見呢?」

「我會對您說,您....瘋了。」

「哈哈哈!哎呀!您差點要動手打我了吧?」

我真恨不得向他身上撲過去。我已經忍無可忍。他給我的印象就像一條大爬蟲,一隻很大的蜘蛛,我真恨不得把它一腳踩死。他嘲弄了我而自以為得計;他像貓玩耗子似的玩弄了我,自以為他能夠任意擺佈我。我覺得(這,我是明白的),他在這種卑鄙無恥中,在這種無賴行徑和終於在我面前撕下了假面具的恬不知恥中,他找到了一種快感,甚至是極大的滿足。他想要欣賞我的驚訝,欣賞我的恐懼。他打心眼兒裡看不起我,當面嘲弄我。

我一開始就預感到,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但是我當時所處的地位,使我無論如何必須把他的話聽完。為了娜塔莎,我必須硬着頭皮忍受這一切,因為整個問題也許就要在現在解決。但是對於這種括不知恥而又卑鄙透頂的對她的人身攻擊又怎能聽得下去,又怎能平心靜氣地給予容忍呢?再說他心裡很清楚,我不能不洗耳恭聽他的這套謬論,這就更加叫人覺得可氣了。「然而,不是他也需要我嗎,」我想,因此我也就毫不客氣和話中帶刺地不斷回敬他。這,他也是懂得的。

「我說,我的年輕朋友,」他又嚴肅地看著我,開口道,「咱們這樣談下去是不成的,因此不如咱們先說好條件。您要明白,我有話要對您說,因此,不管我說什麼,您都必須屈尊聽下去。我希望,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說真的,也應該這樣。嗯,怎麼樣,我的年輕朋友,您有耐心聽下去嗎?」

我強忍住心頭的怒火,沒有言語,儘管他帶著一種挖苦的嘲笑望着我,彷彿在挑逗我提出最堅決的反對似的。但是他明白我已經同意留下了,於是他又接著說道:

「請您別生我的氣,我的朋友。您究竟因為什麼大生其氣呢?對錶面情況而已,不是嗎?要知道,說實在的,您就不曾指望過我會說出別的什麼話來,不管我對您說話的態度如何: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呢,還是像現在這樣。您鄙視我,不是嗎?要明白,我身上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我隨便,我坦率,我心腸好①。我對您什麼都不隱瞞,甚至我那孩子般的為所欲為,也對足下直言不諱。是的,我的親愛的②,是的,如果您也能多些好心腸③,咱倆就能談到一塊兒了,徹底達成諒解,最後咱倆也就能徹底地互相瞭解了。您也無須對我大驚小怪:我簡直討厭透了所有這些天真爛漫,所有這些阿廖沙式的田園牧歌,所有這種席勒式的想入非非,在同這個娜塔莎(話又說回來,這小妞還是怪可愛的)的該死的關係中所有這些高尚和崇高,我真恨不得有機會能對所有這些東西份個鬼臉,盡情地嘲弄一番。機會還果真來了。再說我也想在您面前一吐心中的塊壘。哈哈哈!」

「您使我感到驚訝,公爵,我簡直認不出您了。您說話的腔調就像個玩雜耍的小丑;這種意想不到的坦率....」

「哈哈哈!要知道,這也不無道理嘛!這比喻太妙了!哈哈哈!我這人就愛大吃大喝,我的朋友,我這人就愛大吃大喝,我快活,我心滿意足,嗯,您呢,我的詩人,您應當對我儘量遷就些。但是,咱倆還不如喝酒好,」他說道,完全心滿意足,一邊往杯裡倒酒。「我說,我的朋友,在一個愚蠢的晚上,您記得嗎,在娜塔莎屋裡,可把我整慘了。說真的,她本人挺可愛,但是我從她那裡出來的時候簡直氣壞了,我忘不了這件事。忘不了,也不想掩飾。當然,總有咱們揚眉吐氣的一天,甚至已經為時不遠,但是現在咱們先不去談它。此外,我還想對您說明一點:我性格中還有這麼一個您不知道的特點--我對所有這些庸俗不堪、分文不值的天真爛漫和闐園牧歌深惡痛絶,我的最大享受就是永遠裝腔作勢,先是自己裝成這副模樣,採取這種腔調,接着便百般撫慰和鼓勵某個永遠年輕的席勒,然後突然給他一記當頭棒喝;在他面前突然掀開假面具,在洋洋得意的臉上突然給他做個鬼臉,在他最意想不到我會來這一手的時候,向他吐舌頭。什麼?您不明白這道理,您也許認為這可惡、荒唐,而且不高尚,是不是呢?」

①②③原文是法文。


  
「當然是的。」

「您倒很坦率。唉,有什麼辦法呢!他們總讓我不得安生嘛!我這人也坦率得蠢了點,但是我生就這脾氣。不過我倒想同您說說我一生中某些值得注意的事。這樣,您就會更瞭解我,而且這聽起來也蠻有意思的。對,我今天也許當真像個玩雜耍的小丑也說不定;可是要知道小丑是坦率的,不是嗎?」

「我說公爵,現在夜深了,真的....」

「什麼?上帝啊,您真沒耐心!你有什麼急事呢!好啦,咱們坐會兒,友好地、推心置腹地談談嘛,您知道嗎,咱們跟好朋友似的邊喝酒邊談心。您以為我喝醉了,沒事兒,這倒更好。哈哈哈!真的,這種友好的促膝談心永遠令人難忘,一想起來就叫人心曠神恰。您這人不好,伊萬·彼得羅維奇。您心腸太硬,沒感情。唉呀,拿出個把小時來跟我這樣的朋友談談,在您又算得了什麼呢?再說這也跟咱倆要談的事情有關嘛....唉呀,個中道理您怎麼就不明白呢?還是文學家呢;碰到這樣的機會,您應該干恩萬謝才是。要知道,您可以把我當一個典型來描寫嘛,哈哈哈!上帝啊,今天我坦率得多可愛呀!」

他分明有了醉意。臉都變了樣,現出一副凶狠的表情。他顯然想挖苦人,刺兒人,咬人,盡情嘲弄人。「喝醉了倒好,」我想,「醉鬼話多,話多必失。」但是他心懷鬼胎,分明留了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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