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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12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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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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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先頭沒有看見有桿槍對著您瞄準嗎?」

「看見的,還看見有隻手堵住那槍口。」


  

「那就是我的手。」

馬呂斯打了個寒噤。

「您真是瘋了!可憐的孩子!幸而還好,如果只傷着手,還不要緊。讓我把您放到一張床上去。他們會把您的傷口包紮起來,打穿一隻手,不會送命的。」

她細聲說道:

「槍彈打通了手,又從我背上穿出去。用不着再把我搬到別的地方去了。讓我來告訴您,您怎樣才能包紮好我的傷口,您準會比外科醫生包紮得更好。您來坐在我旁邊的這塊石頭上。」

他依着她的話坐下去,她把她的頭枕在馬呂斯的膝上,眼睛不望馬呂斯,獨自說道:

「呵!這可有多好!這樣多舒服!就這樣!我已經不痛了。」她靜了一會兒,接着,她使勁把臉轉過去,望着馬呂斯說:「您知道嗎,馬呂斯先生?您進那園子,我心裡就彆扭,我太傻了,把那幢房子指給您看的原就是我,並且,到頭來,我心裡總應當明白,象您這樣一個青年....」

她突然停了下來,她心裡或許還有許多傷心話要說,但她跳過去了,沒有吐出來,她只帶著慘痛的笑容接著說:

「您一向認為我生得醜,不是嗎?」

她又往下說:

「您瞧,您已經完了!現在誰也出不了這街壘。是我把您引到這兒來的,您知道!您就快死了。我擔保。可是當我看見有人對著您瞄準的時候,我又用手去堵住那槍口。太可笑了!那也只是因為我願意比您先死一刻。我吃了那一槍後,便爬到這兒,沒有人瞧見我,也就沒有人把我收了去。呵!假使您知道,我一直咬緊我的布衫,我痛得好凶啊!現在我可舒服了。您還記得嗎,有一天,我到過您住的屋子裡,在您的鏡子裡望着我自己,還有一天,我在大路上遇見了您,旁邊還有好些作工的女人,您記得這些嗎?那時鳥兒唱得多好呀!這都好象是昨天的事。您給了我一百個蘇,我還對您說:‘我不要您的錢。’您該把您的那枚錢幣拾起來了吧?您不是有錢人。我沒有想到要告訴您把它拾起來。那天太陽多好,也不冷。您記得這些嗎,馬呂斯先生?呵!我高興得很!大家都快死了。」

她那神氣是瘋瘋癲癲、陰沉、令人心碎的。那件撕裂了的布衫讓她的胸口露在外面。說話時,她用那只射穿了的手摀住她胸口上的另一個槍孔,鮮血從彈孔裡一陣陣流出來,有如從酒桶口淌出的葡萄酒。

馬呂斯望着這不幸的人心裡十分難受。

「呵!」她又忽然喊道,「又來了。我吐不出氣!」

她提起她的布衫,把它緊緊地咬着,兩腿僵直地伸在鋪路的石塊上。

這時從大街壘裡響起伽弗洛什的小公鷄噪音。那孩子正立在一張桌子上,往他的步槍裡裝子彈,興高采烈地唱着一首當時廣泛流行的歌曲:

拉斐德一出觀,

丘八太爺便喊道:

「快逃跑!快逃跑!快逃跑!」

愛潘妮欠起身子仔細聽,她低聲說:

「這是他。」

她又轉向馬呂斯:

「我弟弟也來了。不要讓他看見我。他會罵我的。」

馬呂斯聽了這話,又想起他父親要他報答德納第一家人的遺囑,心中無比苦惱和沉痛。他問道:

「您弟弟?誰是您的弟弟?」

「那孩子。」

「是唱歌的孩子嗎?」

「對。」

馬呂斯動了一下,想起身。

「呵!您不要走開!」她說,「現在時間不會長了!」

她几乎坐了起來,但是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並且上氣不接下氣,有時她還得停下來喘氣。她把她的臉儘量靠近馬呂斯的臉。她以一種奇特的神情往下說:

「聽我說,我不願意捉弄您。我衣袋裏有一封信,是給您的。昨天便已在我衣袋裏了。人家要我把它放進郵筒。可我把它扣下了。我不願意您收到這封信。但是等會兒我們再見面時您也許會埋怨我。死了的人能再見,不是嗎?把您的信拿去吧。」

她用她那只穿了孔的手痙攣地抓住馬呂斯的手,好象已不再感到疼痛了。她把馬呂斯的手放在她布衫的口袋裏。馬呂斯果然摸到裡面有一張紙。

「拿去。」她說。


  

馬呂斯拿了信。她點點頭,表示滿意和同意。

「現在為了謝謝我,請答應我....」

她停住了。

「答應什麼?」馬呂斯問。

「先答應我!」

「我答應您。」

「答應我,等我死了,請在我的額頭上吻我一下。我會感覺到的。」

她讓她的頭重行落在馬呂斯的膝上,她的眼睛也閉上了。他以為這可憐人的靈魂已經離去。愛潘妮躺着一動也不動,忽然,正當馬呂斯認為她已從此長眠時,她又慢慢睜開眼睛,露出的已是非人間的那種幽深渺忽的神態,她以一種來自另一世界的淒婉語氣說:

「還有,聽我說,馬呂斯先生,我想我早就有點愛您呢。」

她再一次勉力笑了笑,於是溘然長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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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呂斯履行他的諾言。他在那冷汗涔涔的灰白額頭上吻了一下。這不算對珂賽特的不忠,這是懷着無可奈何的感傷向那不幸的靈魂告別。

他拿到愛潘妮給他的信心中不能不為之震驚。他立即感到這裡有重大的事。他迫不及待,急於要知道它的內容。人心就是這樣,那不幸的孩子還几乎沒有完全閉上眼睛,馬呂斯便已想到要展讀那封信。他把她輕輕放在地上,便走開了。某種東西使他無法在這屍體面前念那封信。

他走進廳堂,湊近一支蠟燭。那是一封以女性的優雅和細心折好封好的小柬,地址是女子的筆跡,寫着:

玻璃廠街十六號,古費拉克先生轉馬呂斯·彭眉胥先生。

他拆開信封,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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