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對啦!因為你沒有觀察,而只是看嘛。這恰恰是我要指出的要害所在。你瞧,我知道共有十七個梯級。因為我不但看而且觀察了。順便說說,由於你對這些小問題有興趣,又由於你善於把我的一兩個小經驗記錄下來,你對這個東西也許會感興趣的。"他把一直放在他桌子上的一張粉紅色的厚厚的便條紙扔了過來。“這是最近一班郵差送來的,」他說,「你大聲地唸唸看。」
這張便條沒有日期,也沒有簽名和地址。
〔便條裡寫道:〕"某君將於今晚平時三刻趨訪,渠有至為重要之事擬與閣下相商。閣下最近為歐洲一王室出力效勞表明,委託閣下承辦難於言喻之大事,足可信賴。此種傳述,廣播四方,我等知之甚稔。屆時望勿外出。來客如戴面具,請勿介意是幸。”
「這的確是件很神秘的事,"我說,“你想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有可以作為論據的事實。在我們得到這些事實之前就加以推測,那是最大的錯誤。有人不知不覺地以事實牽強附會地來適應理論,而不是以理論來適應事實。但是現在只有這麼一張便條,你看能不能從中推斷出些什麼來?」
我仔細地檢查筆跡和這張寫着字的紙。
「寫這張條子的人大概相當有錢,「我說著,儘力模仿我夥伴的推理方法。」這種紙半個克朗買不到一疊。紙質特別結實和挺括。」
「特別——正是這兩個字,"福爾摩斯說,“這根本不是一張英國造的紙。你舉起來向亮處照照看。」
我這樣做了。看到紙質紋理中有一個大「E」和一個小「g」、一個「P」以及一個「G」和一個小「t」交織在一起。
「你瞭解這是什麼意思?」福爾摩斯問道。
「無疑,是製造者的名字,更確切地說,是他名字的交織字母。」
“完全不對,『G‘和小’t‘代表的是「Gesellschaet』也就是德文’公司‘這個詞。象我們’Co.‘這麼一個慣用的縮寫詞一樣。當然,『P’代表的是‘Papier』——’紙‘。現在該輪到’Eg’了。讓我們翻一下《大陸地名詞典》。」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很厚的棕色書皮的書。「EglowEglonitz,——有了,Egria。那是在說德語的國家裡——也就是在波希米亞,離卡爾斯巴德不遠。‘以瓦倫斯坦卒於此地而聞名,同時也以其玻璃工廠和造紙廠林立而著稱。’哈,哈,老兄,你瞭解這是什麼意思?」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得意地噴出一大口藍色的香煙的煙霧。
「這種紙是在波希米亞製造的。」
「完全正確。寫這張紙條的是德國人。你是否注意到‘此種傳述,廣播四方,我等知之甚稔’這種句子的特殊結構?法國人或俄國人是不會這樣寫的。只有德國人才這樣亂用動詞。因此,現在有待查明的是這位用波希米亞紙寫字、寧願戴面具以掩蓋他的廬山真面目的德國人到底想幹些什麼。——瞧,要是我沒有搞錯的話,他來了,他將打破我們的一切疑團。」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和馬車輪子摩擦路邊鑲邊石的軋軋聲,接着有人猛烈地拉著門鈴。福爾摩斯吹了一下口哨。
「聽聲響是兩騎馬,」他說。「不錯,"他接著說,眼睛朝窗外瞧了一眼,“一輛可愛的小馬車和一對漂亮的馬,每匹值一百五十畿尼。華生,要是沒有什麼別的話,這個案子可有的是錢。」
「我想我該走了,福爾摩斯。」
「哪兒的話,醫生,你就獃在這裡。要是沒有我自己的包斯威爾,我將不知所措。這個案子看來很有趣,錯過它那就太①遺憾了。」
「可是你的委託人....」
「甭管他。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他也許同樣如此。他來啦。你就坐在那張扶手椅子裡,醫生,好好地端詳着我們吧。」
我們聽到一陣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先是在樓梯上,然後在過道上,到了門口驟然停止。接着是聲音響亮和神氣活現的叩門聲。
「請進來!」福爾摩斯說。
一個人走了進來,他的身材不下于六英呎六英吋,胸部寬闊,四肢有力。他的衣着華麗。但那那富麗堂皇的裝束,在英國這地方顯得有點近乎庸俗。他的袖子和雙排紐扣的上衣前襟的開叉處都鑲着寬闊的羔皮鑲邊,肩上披的深藍色大氅用腥紅色的絲綢作襯裡,領口彆著一隻用單顆火焰形的綠寶石鑲嵌的飾針。加上腳上穿著一雙高到小腿肚的皮靴,靴口上鑲着深棕色毛皮,這就使得人們對於他整個外表粗野奢華的印象,更加深刻。他手裡拿着一頂大檐帽,臉的上半部戴着一隻黑色的蓋過顴骨的遮護面具。顯然他剛剛整理過面具,因為進屋時,他的手還停留在面具上。由臉的下半部看,他嘴唇厚而下垂,下巴又長又直,顯示出一種近乎頑固的果斷,象是個性格堅強的人。
①包斯威爾是英國著名文學家約翰生的一名得力助手。——譯者注
「你收到我寫的條子了嗎?「他問道,聲音深沉、沙啞,帶著濃重的德國口音。」我告訴過你,我要來拜訪你。」他輪流地瞧著我們兩個人,好象拿不準跟誰說話似的。
「請坐,"福爾摩斯說,“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華生醫生。他經常大力幫助我辦案子。請問,我應該怎麼稱呼您?」
「你可以稱呼我馮·克拉姆伯爵。我是波希米亞貴族。我想這位先生——你的朋友,是位值得尊敬和十分審慎的人,我也可以把極為重要的事託付給他。否則,我寧願跟你單獨談。」
我站起身來要走,可是福爾摩斯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推回到原來的扶手椅裡。「要談兩個一起談,要就不談,」他對來客說,「在這位先生跟前,凡是您可以跟我談的您儘管談好了。」
伯爵聳了聳他那寬闊的肩膀說道,「那麼我首先得約定你們二位在兩年內絶對保密,兩年後這事就無關重要了。目前說它重要得也許可以影響整個歐洲歷史的進程都不過分。」
「我保證遵約,」福爾摩斯答道。
「我也是。」
「這面具你們不在意吧,"我們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繼續說,“派我來的貴人不願意讓你們知道他派來的代理人是誰,因此我可以立刻承認我剛纔所說的並不是我自己真正的稱號。」
「這我知道,」,福爾摩斯冷冰冰地答道。
「情況十分微妙。我們必須採取一切預防措施,儘力防止使事情發展成一個大醜聞,以免使一個歐洲王族遭到嚴重損害。坦率地說,這件事會使偉大的奧姆斯坦家族——波希米亞世襲國王——受到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