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在地轉開頭,馬群退走的腳步聲在他耳中迴響。然後他以愚蠢的不安動作從盤子裡抓起了幾片燻肉皮,迸出微弱的口哨聲,把肉皮丟向那只靠在擋泥板的狗。他看著狗把肉皮嚥下去,然後等待着,一直到狗凝視他的眼睛。然後他露出微弱的獰笑,發出愚蠢的高叫聲說:「你不會吃到更多燻肉的,會嗎?你這只小雜---」
狗悲傷地輕搖着尾巴,然後低下腰臀,轉着圈子,又躺了下來。
桌子旁邊又是一陣無助的沉寂。喬伊不自在地躺臥在座位上;他不情願走---除非家庭秘密會議解散了。第二位兄弟佛雷?亨利身體很挺直,肢體很潔淨,動作又機警;他表現出較冷靜的神色注視着馬群通過。如果他像喬伊一樣是一隻動物,那麼他是控制別人的動物,不是被別人控制的動物。他是任何一匹馬的主人,表現出性情沉着的支配神態,但卻無法控制生活的景況。他把粗糙的棕黃鬍鬚向上推離自己的嘴唇,憤怒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而他的妹妹卻冷漠而莫測高深地坐在那兒。
「你要去跟露西住一會,不是嗎?」他問。女孩子沒有回答。
「我看不出你還能做些別的什麼事,」亨利堅持着說。
「就像女仆一樣去吧,」喬伊簡短地插嘴說。
女孩子動也不動一下。
「假如我是她,我會一心一意去接受訓練,成為一名護士,」他們中最小的馬爾康說。他是這個家裡的「寶貝」,二十二歲,有一張鮮明而快活的「嘴臉」。
但馬蓓爾並不去注意他們。他們以她為中心談了很多年,所以她几乎沒有聽見他們所說的話了。
壁爐上的大理石鐘輕輕地敲響,表示過了半個鐘頭,狗從爐床上不自在地站了起來,看著坐在早餐桌上的幾個人。但他們仍然坐在那兒,進行沒有效用的秘密會議。
「哦,好吧,」喬伊忽然無緣無故地說:「我要活動活動。」
他把椅子向後推,向下一扭動,叉開雙膝,以騎馬的姿態抽開,然後走到火旁。他仍然沒有走出室外;他很好奇,想知道別人會做些什麼事。於是他開始裝填煙管,俯視着狗,並且以很高的做作聲調對狗說:「跟我走嗎?你要跟我走嗎?你要比剛剛所想到的走得更遠,聽到嗎?」
狗輕輕地搖着尾巴,男人伸出下巴,用雙手遮蓋着煙管,專心地噴着煙,陶醉在煙靄中,失神的棕色眼睛一直俯視着狗。狗抬頭看他,露出悲傷的不信任神情。喬伊站在那兒,雙膝張開,樣子真的像騎馬。
「你曾收到露西的一封信嗎?」佛雷?亨利問他的妹妹。
「上個星期。」她不熱心地回答。
「她信中說什麼?」
沒有回答。
「她要你去待在那兒嗎?」亨利堅持着問。
「她說,如果我喜歡,我可以去。」
「嗯,那麼你最好去。就告訴她說,你星期一去。」
她以沉默作為回答。
「你就要這麼辦,不是嗎?」亨利有點生氣地說。
但是她沒有回答。屋內有一陣象徵徒勞和焦躁的沉默。馬爾康愚痴地露齒笑着。
「你要在此刻和下星期三之間做決定,」喬伊高聲地說:「否則你只好住在馬路牙子上。」
年輕女人的臉色黯淡了下去,但她還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
「賈克?費古遜來了!」馬爾康叫出來,他當時正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
「在哪裡啊?」喬伊高聲地說。
「剛走過去。」
「正要進來嗎?」
馬爾康伸長脖子去看大門。
「是的,」他說。
一陣沉寂,馬蓓爾坐在桌子最前頭,像是被判了刑的人。然後她聽到廚房裡的一聲口哨,狗站起來尖聲地吠叫。喬伊打開門叫嚷着:「過來。」
一會兒後,一個年輕人走進來了。他全身罩着一件大衣和一條紫色的毛圍巾;他沒有脫掉呢帽,反而把帽子向下拉。身體中等的他,臉長長的,很蒼白,眼睛露出疲憊的神色。
「哈,賈克!嗯,賈克!」馬爾康和喬伊喊着。亨利只是說:「賈克。」
「你們在幹什麼?」新來的人問,顯然是跟佛雷?亨利說話。
「還不是一樣。我們星期三得出去。---感冒了嗎?」
「感冒了---並且很嚴重。」
「為什麼不逗留一會?」
「我逗留一會?等到我不能夠用腿站立的時候,可能我就有機會了。」年輕人聲音沙啞地說,講話有一點英格蘭人的腔調。
「那真是糟糕,不是嗎?」喬伊喧嚷道:「醫生為感冒發牢騷,對病人來說並不好,不是嗎?」
年輕的醫生緩緩地看著他。
「那麼,你有什麼不對勁的事嗎?」他以諷刺的口吻問。
「就我所知沒有。去你的,我希望沒有什麼不對勁。為什麼問呢?」
「我認為你對病人很擔心,所以我懷疑你自己也是個病人。」
「去你的,我不是病人,我從來沒有請過誇張的醫生看病,並且也希望以後永遠不會這樣,」喬伊回嘴。
此時,馬蓓爾從桌旁站起來,大家似乎都意識到了她的存在。
她開始把碗碟放在一起。年輕的醫生看著她,但沒有跟她說話。他沒有向她問好,於是她拿着盤子走出房間,臉色漠然而獃板。
「你們大家什麼時候走?」醫生問。
「我要搭十一點四十的,」馬爾康回答:「喬伊,你要帶著捕機去嗎?」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要帶捕機去,不是嗎?」
「那麼,我們最好叫她進來。---賈克,假如在我走之前我不會再看到你,現在就說再見了。」馬爾康說著,跟賈克握手。
馬爾康走出去,後面跟着喬伊,喬伊似乎兩腿中間夾着尾巴。
「嗯,這真是魔鬼造化,」只剩下醫生和佛雷?亨利兩人時,醫生大聲說:「星期三前走,是嗎?」
「那是命令,」對方回答。
「到哪兒去呢?諾薩姆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