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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傑昂諾夫斯基怎麼還不來 。 」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說,靈巧地舞動著織針(她正在編織一條老大的毛圍巾)。「有他跟你一道嘆氣就好了,~要不,就隨便胡扯點兒什麼。」
「提起他來,您怎麼總是那麼嚴厲!謝爾蓋。彼特羅維奇是個受人尊敬的人。」
「受人尊敬的!」老太婆含著責備的語氣重複說。
「而且對我過世的丈夫多麼忠誠啊!」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說,「到現在他想起他來還不能不動感情。」
「那還用說!是他儘力拉巴他,把他從泥坑里拉出來的嘛,」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牢騷滿腹地說,織針在她的手裡動得更快了。
「看上去是個那麼謙遜的人,」她又說話了,「頭髮全都白了,可是一開口,不是說謊,就是搬弄是非,還是個五等文官呢!唉,可也是嘛:是個牧師的兒子!」
「誰沒有過失呀,姑媽 。 當然啦,他是有這個缺點。當然啦,謝爾蓋。彼特羅維奇沒受過教育,不會說法語;可是,隨您怎麼說吧,他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是啊,他一直在拍你的馬屁嘛。他不會說法語,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自己說法國'話,也不怎麼行。最好他哪一國的話都不會說,那就不會說謊了。瞧,巧啦,剛說到他,他就到了,」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朝街上望了一眼,補上一句,「那不是,他來了,你那位討人喜歡的人。好高的個子,簡直像隻鸛!」
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鬈髮。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帶著嘲笑的神情看了看她。
「我的媽喲,你這是什麼呀,好像是根白頭髮吧 。 你可得訓訓你的那個帕拉什卡。她怎麼沒看見呢 。 」
「唉,您呀,姑媽,總是~」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遺憾地含含糊糊地說,用手指敲了敲安樂椅的扶手。
「謝爾蓋。彼特羅維奇。格傑昂諾夫斯基!」一個面頰紅潤的小廝從門外跑來,尖聲喊道。
二
進來一個高個子的人,穿著整潔的常禮服,褲子稍有點兒短,戴一副灰色麂皮手套,繫著兩條領帶~上邊一條是黑的,下邊一條是白的。他身上的一切,從文雅端莊的面容。梳得光光滑滑的兩鬢,到那雙不會發出尖鋭刺耳響聲的平跟皮靴,都顯得彬彬有禮,十分得體。他首先向這家的女主人躬身施禮,然後向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鞠躬致意,於是慢慢脫掉手套,走到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的一隻手邊。他畢恭畢敬地在那隻手上一連吻了兩次,然後不慌不忙地坐到扶手椅上,面帶微笑,輕輕揉搓著指尖,說:
「葉莉紮薇塔。米哈依洛芙娜好嗎 。 」
「好,」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回答,「她在花園裡。」
「葉蓮娜。米哈依洛芙娜呢 。 」
「蓮諾奇卡也在花園裡。有什麼新聞嗎 。 」
「怎麼會沒有呢,怎麼會沒有呢,」客人慢慢地眨著眼,噘著嘴唇回答。「嗯哼!~喏,請您聽我說,有新聞,而且是非常驚人的新聞:拉夫烈茨基。費奧多爾。伊萬內奇回來了。」
「費佳!」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激動地高聲說,「得了吧,你不是撒謊吧,我的爺 。 」
「決不是撒謊,我親眼看到他了。」
「哼,這還不能算是證據呢。」
「長得可壯實了,」格傑昂諾夫斯基裝作好像沒聽到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的指責的樣子,接下去說,「肩膀更寬了,滿面紅光。」
「壯實起來了,」瑪麗婭。德米特裡耶芙娜一字一頓地說,「照我看,他怎麼會壯實得起來呢 。 」
「就是嘛,」格傑昂諾夫斯基懷疑地回答,「換了別人,處在他的地位上,怕連在人前露面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呢!」
「這是為什麼 。 」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打斷了他,「這是什麼話 。 一個人回到了家鄉~請問,叫他躲到哪兒去 。 何況他有什麼過錯呢!」
「夫人,請允許我對您冒昧說一句,妻子行為不端,丈夫總是有過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