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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 - 279 / 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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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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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另,臣竊以為處置與三藩關係之方略,應遵循:不招不惹,外柔內勁,蓄而後發,忌不可太上,也不可太下。伍次友頓首又及

康熙讀着,淚水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自己的這位授業恩師,才真正夠算得上「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啊!怕別人瞧見自己失態,康熙悄悄拭了淚,轉身問魏東亭道:「近來京師謡言甚多,你可聽到些什麼沒有?」 「有的。」魏東亭略一思索答道,“那都是些不經之談,臣已出諭嚴禁——」


  

「講!」康熙厲聲吩咐。

「喳!」魏東亭忙道,「多是小兒歌謡—— 道士腰裡兩個錘,火木水土向金歸。實心啞子騎白虎,北京城裡血如水。」

魏東亭一邊背,康熙一邊緊張思索,聽至此抬頭問道:「據你看來,這些童謡因何而起,又指的是什麼?」

魏東亭急忙跪了叩頭道:「臣實在學陋識淺,未敢直陳。」

「這倒奇了,據情實奏有什麼干礙?”康熙一笑,“不管是什麼,只管說。」

「是——這指吳三桂。」

「何以見得?」

「『道土腰裡兩個錘』”魏東亭解釋道,「『道』者『倒』也,把『士』倒過來寫,成一『千』字,腰中兩個錘是兩點,合成一個『平』字。火木水土向金歸,按火向南、木屬東、水屬北、土屬中央,都歸於『金』;而金乃西言之氣,暗指西言當主天下當亡。『亞』字中心是空的,現在說『實在啞子』,正是一個『王』字,湊成了『平西王』三個字。東青龍,北玄武,南朱雀,惟西為『白虎』,合起來便是『平西王騎白虎殺進北京』。

這『血如水』便是『殺』的意思。」說完叩頭道:「這不過是臣妄自臆斷,未必能揣對謡言真意……」 「你說得對,」康熙沉吟一會,點頭贊同道,“這首童謡確實是指吳三桂,但吳三桂與朝廷思結情困,斷無造反之理,想必是不軌之徒眾中間煽惑——但身為人主,也不得不有所防範,事事要考慮周全啊!」

魏東亭膽怯地瞥了一眼康熙。對這主兒,他是忠誠得不能再忠了,但時而敬、時而怕的感覺還是不斷地縈繞在心頭。他覺得康熙像一潭明淨的水,觀山色湖光令人陶醉,但你若真的跳下去,又會覺得深不可測。想到這裡,魏東亭挺了挺身子,神色莊重地說道:「請萬歲放心,雖然『鐘三郎』教行蹤十分詭秘可疑,但臣下一定竭盡全力查清此案,提拿姦徒……」

「這件事就暫時說到此吧。天已遲了,你可以跪安了。」康熙站起身來,毫無倦意,精神高度亢奮。再一次返身拿起恩師的密摺,琢磨着上面加點字的深刻含意,心胸頓時豁然開朗,上前一下子打開窗戶,讓春夜的涼風吹拂着急速運轉的大腦。

一條良計逐漸孕育成熟。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少年天子康熙居然老謀深算,將奏摺留中不發!

所謂留中不發,即留在皇上辦公桌上,不批示,不交有關部行辦理也。皇上只要將奏摺一批,往尚書衙門一交,這批示就很快變成及時下達;接旨者就要按旨交接手續。

留中不發,就是泥牛入海無消息。

康熙此舉意圖給詭計多端的吳三桂一個高深莫測的感覺。

不表態,任你去想,也許忍耐不住了就會有新動作。

與其小動打草驚蛇,不如不動。

朝廷與三藩表面上依然是一團和氣,一切矛盾都沒有公開。不動、不發,朝臣們想替吳三桂說話,也不好張口——你就知道皇上會同意撤平西王兩省總管?

光陰恍惚,轉眼就是一年。

康熙始終沒有批下奏摺的回文。

想給吳三桂幫忙的京官們,狗咬刺猥——無從下口。

吳三桂感到若再上疏強調這件小事,似乎反倒顯得有虛,於是就來個你不發,我就不詢不問。


  
雙方就這樣僵持着,誰都沒動。

這是進攻展開前短暫的沉寂。

這是火山爆發前片刻的平靜。

沉寂,暗藏著無限殺機。

平靜,蘊育着驚人的力量。

終於,吳三桂再也耐不住了,他覺得再也不能這麼曠日持久地對峙下去了。

他今年已60多歲了,如果這件箭在弦上的大事一再推遲,說不定那個大夢就永遠也不能實現了。所有的積累與準備都會在遷延中付之東流,壯志也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消磨掉。何況孫延齡與王輔臣身領重兵,雖對自己表示忠心,但康熙又是聯姻,又是賜槍,也有被爭取過去的可能,而一旦失去這兩人的鼎力扶持,自己則是孤掌難鳴,難以同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翅膀漸硬的康熙相匹敵。不行,必須有所行動,強迫朝廷表態,尋機起事,不管少天子是何態度,他都會找到成為正義之師的理由。

怎麼逼呢?

連日來,吳三桂臥不安席,食不甘味,眉頭緊鎖,愁緒萬端。自去年上疏以後那種憂喜摻半,舉棋不定的心情完全被絶望和惱羞成怒所取代。

吳三桂坐在後花園偏殿中閉目養神,下人送上來一盅蓋碗茶,他順手端起,輕掀泥蓋,眼睜睜地看著那飄飄的熱氣;自康熙小皇帝登基以來,朝廷和他為難之事又一件件地翻上心頭。他那顆煩亂的心,就像被無數個滿刺的松毬滾扎着一般。

他怔怔地捧盅半晌,才又輕軟地吹開漂在水面上的茶梗,微微啜了一口。他的眉頭倏然皺成一團,竟覺得這茶比起往日業似有雲泥之差的苦澀。

吳三桂曾長期駐守北方,他對岩味的烏龍、水仙,溪味的極品毛尖、山青峰等名貴的山茶,全無興趣。這些清苦的濃汁,實令他難以下嚥,那如北國的香片使人提神。他以為是下人搞錯了,正欲發火,忽有一縷馥郁的香氣鑽進鼻中,他才悟到是自己口苦舌干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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